古山之上,白衣形单影只,守护她的苏邪已经强行被天生送至人间,无数犹如星尘光屑般的粒子,在缓缓回归至她的如素白衣之中。
那是属于她的神识,在慢慢回归入体。
炼生眼神大恨,袖袍之中的手掌轻轻抖动。
对此,幽冥不过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未出手阻止他的杀机。
说到底,他终究是一个心性冷漠的神祗。
倒是天生神尊苏敖,是个最容忍不得有美人在自己面前受苦受难,他凉凉一笑,道:“往生那小老头还未坐稳神帝之位呢,你就在这巴巴出手,若是重创了那小美人的神魂识海,从此沦为一介废人,你觉得以荒界那些护犊子的老东西而言,会轻易地善罢甘休!”
炼生面皮一抽,他素来奉往生为主,殚心竭力的为他谋夺,只为将他极力扶上帝位。
如今正值风雨飘摇之际,神荒两界本就不合,此女虽然年幼,但显然在荒界身份地位极为不俗,若是毁于他手,迎来战事,怕是会坏主大计。
可是让他就此收手,他着实咽不下这一口气。
天生神尊一身血污,却还在那里嘻嘻哈哈:“人家即便是擅自插手我们神界的事,坏了规矩,那合该由那荒界之主来制裁评断,你在这擅自主张得给打杀了,是当荒界无人了吗?”
“哼!”炼生一甩云袖,终究还是没有出手,眼睁睁看着那名白衣女子神识归体,然后睁开古净漆黑的眼眸,周身起了九轮火光,光起光灭,便无声消失在了山峰之上。
炼生面色黑着有些难看:“这件事,本尊一定要让荒界给出一个说法!至于天生你——就等着往生大人唯你是问吧?”
幽冥却忽然说道:“往生怕是还没有那资格。”
炼生目光骤然一寒:“怎么,素来中立之姿的幽冥大人,也要开始维护这无法无天的天生了!”
幽冥目光大有深意:“本尊只说,往生无裁决神尊之资,何时有说过天生无罪?”
炼生、天生面上俱是一怔。
海面映天,白浪滔滔。
海崖之下,波涛汹涌的浪涛不断拍打着嶙峋怪石,海水掀翻,海浪撞在坚硬的海石上,顷刻之间便碎裂成万点雪沫。
湿润的白沙浅滩,涛声不绝,海水击打着浪花,碧蓝色的海水起伏不定,时而有灰色海鸥划过海面,留下一道粼粼长痕。
幽笙乘着一只海蓝神鲸,浴着九天银河而下,落入旷阔无边的大海之中,咸湿的海风吹拂过她额前的秀发,一袭长裙在风中猎猎作响。
她洁白的玉齿轻轻咬着嘴唇,才得以使唇颤抖得不那般厉害,神识毫不吝啬地自神魂之中磅礴抽出,覆于广阔的大海之中,一寸一毫都仿佛错过了一般。
她单手攥紧心口间的衣服,心脏跳动的剧烈之声,连海风都难以遮掩。
神鲸游过之地,巨尾拍打过的水境,开始凝结成冰,灵界万里波涛海面在寸寸成冰!
幽笙不知心口间,裂疼的地方快要溢出来的是什么,像是血,又像是其他的东西,整颗心脏像是被一只燃烧的手掌紧紧揪住一般,疼得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着。
她的裙摆与黑发被飞溅的海水打湿,眼眸之中刚起一层湿漉之意,就被厉风吹干,眼眶涩燃难受。
分明知晓神识的感知不会出错,可她仍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举目四望,生怕错过一个细节,欲寻到一个人的身影。
可是茫茫沧海,碧蓝天穹,神识都触及不到的身影,如何能够以肉眼所捕。
忽然,天边起大雾,雷霆闪电,隆隆作响,那恐怖的天地之威,仿佛能够让大地万物蛰伏起来。
蓦然之间,她仿佛看到一个高挑欣长的身影,踏过海浪与百川,身影朦胧。
她飞快的伸出手,朝着那个身影方向伸出。
巨浪拍来,冰冷的海水淋了她满头满身,手指穿过朦胧雾气,只是一场幻觉。
找不到……
冰冷的海水激得她瞳孔猛然一缩,她颓然地收回手掌,伏在面额上,掩住微微开始泛红的双眸。
肩膀在狂风急骤之中簌簌颤抖。
神鲸继续前行,穿过重重迷雾。
天空仿佛落下了细密的小雨,淅淅沥沥的洒在脸颊间,微凉。
广散的神识忽然一散,就像是触碰到什么无形的屏障一般。
神鲸发出一声悠扬的长鸣,就仿佛穿入进了一片新的天地之中,四面激涛海浪顷刻平复,风平浪静,有淅淅微雨。
浅色沙滩上,浪潮轻轻起伏,卷起海上的浮沙与海沫。
一拂黑袍微湿,金色渡边潋滟着海水的光泽,沙滩之上,安稳坐着一名怀抱女子的少年。
黑发黑眼的少年,披散着长发,微垂着脸,目光平静悠远,右手手臂轻轻抬起,腕间有着一道很深很深的血口,正淌落着金色鲜血。
伤口极深,但流淌出来的金色却并不汹涌,好似极为稀薄珍贵一般,淌成一条金色炫然的血线,落入怀中妖尊女子的苍白唇畔之中。
妖尊头颅已经修复,可毕竟遭受过摧毁性的重创,神魂灵台难以复位痊愈,这般睡下去,怕是得睡个百八十年才能够重新睁眼。
面容异常苍白,与颈下肌肤形成强烈的色差,就如白蜡拼凑上去的假头一般。
一口口的金色神血喂入腹中。
那苍白失真的面容,才多了几分血色。
听到神鲸长鸣,黑袍少年平静得抬起目光,看向了海色中央的乘鲸神女。
而幽笙,也在静静死死地看着她,目光专注又刻骨,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清楚的印在脑子里。
陵天苏自知现身于灵界的那一刻起,身份必然暴露,此刻用的是当年的模样与外表。
对于幽笙那般深楚的目光,他的神态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甚至说有些平淡,淡得就仿佛着万年间的时光,不过弹指间流逝的海沙浮光。
“好久不见了,幽笙殿下。”他如是说道。
眼泪,一下子就从幽笙的眼眶中涌了出来,散于外界的神识都有着失控崩塌的征兆。
陵天苏目光微动,无声启唇吐语,发出一个世人难以窥听的音节。
失控如潮海般的神识瞬间平复,徐徐平缓的回归至幽笙的体内。
他看着她,淡淡说道:“神识散去魂魄以外,过于激动是大忌,幽笙殿下是不想活……”
一语尚未说完,身体就被一个冰冷湿漉却不失柔软的身体紧紧抱住。
仅一瞬,她跨越了神鲸海域,来到了沙滩之上,将他紧紧抱住,身体难抑地颤抖了起来,失声痛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陵天苏随手捏了一道火诀,蒸干她身上的水迹,又打出一道结界,隔绝微雨淋湿。
“你先松开我。”不能给苍怜儿继续喂血了。
“我不!”幽笙哭嚎得撕心裂肺:“我等了你一万年,你说松就松吗?这次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松!”
陵天苏道:“你这是想讨打?”
“胡……胡说什么混账话,我才不想被你用大棒皮鞭抽打!”她似乎很是生气。
可是……抱着自己的那副柔软身子明显颤了颤,带着几分隐晦的兴奋。
虽然很隐晦,但还是被陵天苏敏锐地察觉到了。
娘的,神女殿下方才还拔凉拔凉的身体都热了几分。
话说回来,他又说要用大棒皮鞭吗?
不小心暴露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啊!神女殿下!
苍怜尚未苏醒,陵天苏逐渐心生不耐,正欲将她推开,却听得她呀的一声惊叫,竟是主动松开他的身体,一只手掩着胸口,一只手揉着小腹,面色羞红像是一只受惊的鱼儿朝后弹去。
“你你你……你拿什么脑袋顶 我?”她的神色,说不出是羞恼多谢,还是期待多谢,刚哭过的眼眸红潮未散,目光惊慌失措:“我……我还没有准备好,你……你……你……”
你了半天,面上复杂的情绪便由羞恼,抗拒,挣扎,很快变成了迷离,恍惚……
左右看了看四下风景,天高海远,潇潇微雨,是一片美丽的好地方。
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脑袋?”陵天苏给苍怜喂完最后一口金血,拭去她唇角的血迹,目光微凉地看着她:“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是真没听懂,但看其神色,也知晓不是什么好事。
幽笙蹙了蹙眉,正欲说些什么……
嘶嘶——
只见陵天苏的大袖之中,一尾青蛇探头探脑的伸了出来,目光纯净虚弱又无害,水灵灵的竖瞳幽怨地看了幽笙一眼。
她虽也未懂方才幽笙的言语是何意。
但隐隐约约,觉得对方似乎把自己理解成了一个很不妙的存在。
陵天苏低头看了袖子一眼,摸了摸她的脑袋,终于明白了什么,目光比方才更加冰冷了几分:“就这?”
幽笙自知闹出了天大的误会,她脑袋垂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一个洞钻进去。
陵天苏凉凉一笑,点了点青蛇的脑袋:“还死赖着不走做什么?你以为我当真不会杀你吗?”
他的手指一路下滑,恶意地戳了戳那贯穿的伤口,冷声道:“如今我随时能够收回我的那根胸骨,解了双生咒,送你下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