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冷声道:“灌!”
灌?!
苏天灵顿时理解过来。
他竟是要强行灌她喝药!
这怎么能行!
灌药是一个粗鲁的行为。
无论是灌药者还是被灌者,那模样都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她到时,定是一副眼泪鼻涕一塌糊涂的糊了一脸。
她怎么能在赫连面前如此狼狈呢。
苏天灵拼命摇头,道:“我不灌。”
赫连冷笑道:“不是你灌,是我灌。”
“这样会流你一床汤药的,那颜色很难洗的。”
赫连的床整理的异常干净,即便是苏天灵在这床上躺了几日,也不曾闻到一丝异味。
可见在生活当中,赫连还是个很爱干净之人。
“流就流吧,我能洗干净。”
赫连已经重新端好了汤药,满满一碗端得稳稳的,一滴不洒。
他慢慢凑近床榻上的少女,眼中泛着危险的光芒。
论境界,苏天灵本就不如他,更何况她如今还是重伤状态,更是无法反抗。
既然软的不行,那便直接来硬的。
赫连的一条腿已经踏在了床上,步步逼近。
苏天灵面上闪过一丝惊慌之色,不由自主的往床内缩了缩,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模样很可怜。
但是赫连丝毫不为所动,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
直到退无可退,苏天灵终于忍无可忍。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抵着赫连的胸膛,娇喝一声:“慢!”
赫连果真停下了动作。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膛上的小手,剑一般地浓眉微挑。
眼光深沉道:“改变主意了?”
“我喝!”苏天磨了磨牙,一副很不情愿的模样。
赫连将手中汤药递给她。
“但是药太苦了,加糖我也不喜欢,你帮我剥瓜子,剥好多好多出来,我喜欢喝了苦药后一口气吃掉。”
苏天灵粉拳摊开,将剩下的一把瓜子递给赫连。
灵动的蓝色眼睛闪啊闪的,带着一丝莫名的期许。
赫连皱眉看着那只莹白小手,掌心摊着的颗颗胖瓜子看起来分量不少。
这小丫头的手看着娇小玲珑的,怎么就能捏这么多瓜子?
她也真够奇怪的,不爱甜蜜饯儿来解苦,却偏偏喜欢用瓜子来解苦。
赫连接过那一把瓜子,将汤药递给她后,便趴在床边缘,一粒一粒的剥了起来。
苏天灵立即眉开眼笑,端起黑如墨汁的汤药一饮而尽。
不带丝毫犹豫的模样哪里还看得出来她是方才那个推辞打死也不肯喝药的刁蛮小丫头。
将空碗放到床头案上。
许是这药是在是苦到难以下咽的程度。
小丫头五官都挤得皱巴巴找不到眼睛了,翻着白眼,张开小嘴,吐着舌头不停的用双手扇风。
“苦死我了,苦死我了……”
低头默不作声剥着瓜子的赫连,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生硬的嘴角,不知不觉的悄然软化几分,勾起了一道浅得不细看根本发觉不到的弧度。
待他抬头的那一瞬,又恢复了往常面瘫模样。
余光瞥了药碗中的汤是已喝尽,不过碗底却残留的大量的药渣。
“看在你是第一次喝这药方的份上,我允许你这次不吃掉这些药渣。但是下一次,不可以。”
苏天灵的整张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比苦瓜还苦。
“不是吧!连药渣也要吃,那跟吃屎有什么分别!”
赫连:“……”
哪有女孩子家家做这么比喻的,话说你才刚喝完那碗药汤吧。
赫连皱了皱眉道:“如果你想吃屎,我也可以给你找来,但是前提是你下次吃药,必须喝干净。”
顿时传来一声苏天灵的干呕连连之声。
不过好在她也没有多加纠缠下去的意思,定是想着自己待会还得吃瓜子,以免被恶心的倒了胃口。
小屋内再度陷入了寂静,唯有赫连剥瓜子的轻微响声时时响起。
闲来无事,苏天灵便趴在床上。
小手撑着下巴,眉眼柔和恬静,看着他剥瓜子。
赫连将剥好的瓜子仁用一方干净的手帕垫放着。
虽然他的床铺很干净,但是病从口入,还是讲究一点比较好。
剥好的瓜子壳也被赫连扔了一地,反正地上已经够脏的了。
苏天灵撑着下巴,纤细的小腿在身后来回的轻荡着。
她没有急着吃瓜子,其实她不怕喝苦药,只是想向他撒娇罢了。
赫连剥瓜子的手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
皱眉道:“你肩上有伤,别这样趴着。”
语气算不上有多温柔,甚至可以说还带着一点训斥的味道。
可这依旧改变不了苏天灵的好心情。
因为开心,她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长长的细线,十分听话的换了一个姿势看着他。
赫连终于剥好最后一粒瓜子,将剥好的瓜子放在她的手心。
苏天灵低头握着粒粒饱满洁白的瓜子,吸了一下鼻子,用手帕包好,小心翼翼的收到了怀中。
赫连不解问道:“你不吃吗?”
苏天灵笑容灿烂道:“嗯,刚刚喝了药,肚子好饱,吃不下了。”
赫连有些无语,刚刚还嚷嚷着要吃瓜子,现在他剥好又不吃了,真是。
药不过是一点汤水,这也能喝饱?
难怪瘦胳膊瘦腿的。
…………
关于灭离宗宗主之死的这一案件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然而处理何修图尸体这一事上,就成了一件麻烦事。
原本在路送房的当值守卫,贺梭恰好就成了处理这件麻烦事的倒霉者。
原因无他。
因为他就是那位负责辅佐司运上官棠办理此案的年轻军官。
虽然不过见面一回,便被她独自甩开。
他在此案中更是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可他毕竟也是唯一一个与上官棠有过接触的当值人员。
善后之事自然便落在了他的头上。
在上官棠销声匿迹的前一刻,他还壮着胆子问她如何处理何修图的尸首。
毕竟是一宗之主,没有命令,他可不敢妄动。
但上官棠是谁,案件了结,尸体对她来说,自然是没有了用处。
“随便找个岗扔了吧?”
这是她消失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贺梭冷汗涔涔,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走在了一条作死的道路上。
不禁十分后悔起来,暗想为何自己要多事来问这位大神。
岗,什么是岗?
而且是扔尸体的岗,那除了乱葬岗,还能是什么?
她竟可以随心随性到这种地步!
可既然这是她的命令,他哪敢不从。
想着如今灭离宗内部已是乱成一团,正忙着选举新的傀儡宗主,哪有时间顾念着死人。
便将何修图尸首套个麻袋往肩上一抗,拿个铁锹就出了门。
虽说扔到乱葬岗的尸体都是不必掩埋,就地一扔,自有那些吃食腐肉为生的乌鸦处理干净。
但贺梭做不到如此残忍。
他虽为军官,手上沾染的鲜血也不在少数。
但何修图毕竟与他无冤无仇,还是一宗之首的枭雄人物,实在不该沦为死后暴尸荒野的惨状。
待黄昏时刻,贺梭才回到了路送房,满手泥污。
他也算是尽责尽职之人,将那片白骨之地的残肢断臂给清理出了一片干净之地,这才将之埋葬。
麻袋与何修图的尸体一起掩埋,也算是有个掩身之物,铁锹也扔在了乱葬岗。
总觉得挖了那里的尸山土地的铁锹在带回来感觉怪别扭的。
然而在此刻,他的麻烦降临了。
路送房是存放未破案的尸体之地,被杀之人,皆是死法千奇八怪,血腥残忍。
有的哪怕只剩一颗头颅,一点残肢,都会被查案人员带到此处安放,直至结案。
长此下来,路送房愈发的阴森鬼气。
再加上地理原因,常年不着阳光,潮湿之气裹挟着尸体的腐臭味,更加使人唯恐避之不及了。
因此,路送房可谓比起那义庄之地还要恶劣。
除了个把当值人员,寻常百姓根本不会靠近此地。
可就在贺梭打道回府,想着总算是完成了一项重任,收拾行李便可以重归罗生门了。
他是大晋军官,亦所属罗生门。
罗生门,乃是大晋朝廷为了处理有关国家大事的案件,专门设立逮捕罪犯的朝廷机构。
而罪牢大理寺便是由罗生门掌权,其权利可谓不可不大。
上至朝廷官员皇子,下至江湖修行者。
只要触及国法,皆由罗生门来执行刑罚。
罗生门之所以能够长盛不衰,拥有至高的权利,正因为在罗生门内,有着三位国之巨擘强力支撑。
那三位皆是举世无双的修行者,无人知道他们如今的境界已达何种境界。
他们隐于黑暗,如黑幕中的眼睛,在无人可查的状况下,便能洞悉整个大晋形势。
三位皆是神秘人物,不常出世。
而上官棠,正是其中之一。
可怜的贺梭恰好被选中,这才离了罗生门,来了这阴盛之地路送房。
而此刻的阴盛之地,就在他归来这一刻,变得阳气顶足。
原因无他,路送房的大门口,此时已经聚满了人。
这些人,皆为修行者,看起服饰,竟是灭离宗之人!
贺梭心中咯噔一下,头也嗡嗡的响起来。
他不过刚埋完人家宗主的尸体,这手底下的人就找上门来了?
见到有人归来,在众人的包簇下,有一个穿着全身雪白却浑身透着一股邪气的丧服少年格外显眼。
他轻轻拨开看似拥护实则圈禁的手下们,眉峰的皱起之间,隐隐蕴藏着一股压抑至深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