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墨汁,白色的桌面,形成鲜明的反差。
一笔一划,皆是情绪所传达之处。
随意一勾,一撇,一捺,看似没有章法,实则举重若轻,早已跨过临摹的门槛,自成一家。
你看这长桌之上,一行诗句跃然眼前。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
一首《侠客行》,随着陈阳的笔触龙蛇行走之间,众人感到,自己仿佛突然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他们好似化身侠客,骑跨白马,银鞍熠熠生辉,十步之内杀一人,脱剑横在膝上,与朱亥一起大块吃肉,与侯嬴一道大碗喝酒。三杯下肚,一诺千金,义气重于五岳。
那一幅幅厚重且肃杀的画面,宛如最真实的记忆,此刻尽数触发,令他们感到热血沸腾。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最后一字落下,手中毛笔随手放下,整张长桌之上,好似有一股淡淡杀伐气,飘然桌上。
“咔擦!”
笔墨纸砚,桌上一切之物,尽皆破碎裂开。
而众人,沉浸这诗句的气韵之中,竟然未曾察觉。
陈阳站在桌前,闭上双眼,心头的一股气,方才随着时间,缓缓下沉。
他来这里,不过是一看客。
但他更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几个老家伙,倚老卖老,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
他陈阳写的字,尚且挂在墙上,随人点评。
说他写的字是刻意卖弄也好,故作玄奥也罢,陈阳哪里在乎过?
既然写出来,就要做好被人点评的准备。
若是只能接受好评,不能接受差评,连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还写什么?
不如回农种田去。
一众人也跟着人云亦云,附和着压他,倒让他成为了众矢之的,人民公敌。
百生说的对,只会拳脚,这不叫修行。
为人行事,也是一门艺术。
有人选择对生活妥协,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有人选择保留心中一团赤子之气,哪怕被遗世孤立。
陈阳只是不想随大流,仅此而已。
“呼~”
终于,有人从那字中的世界,醒悟过来。
“好,好…”
“我刚刚…”
“这字,居然让我沉浸其中,好似进入字中世界。”
“这就是传说中的书法之道吗?一字一世界,只是看这一字字,就能感受到书写这些字的人,所想要传达的那股情绪。”
“可怕!”
众人满脸惊骇,都不敢去深看桌上的字。
生怕,一看,就脱不开字中的意境了。
“这真的是他写的?”
“要不是亲眼见到,真叫人难以相信。”
“这字,比先前那幅字还要好,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
沈海和康东岭,脸色极度的复杂。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陈阳居然真的写出来了。
而且,比刚刚那幅字,还要好。
说句打击他们的话,就是他们,哪怕状态再好,也写不出这样的字。
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字,很好。”康东岭眉头紧蹙,说道:“但杀伐气太重,可惜了。”
沈海摇头:“字是好字,这人,却是不如何。你年纪轻轻,就能写出这样的字,静心养气,至多二十年,华国书法界,必定有你一席之位。可惜啊,这字上的杀伐气,太重了。”
“古人写字,是用来养气,炼心,可不是供你发泄的。”
两人叹着气,摇着头。
众人也急忙附和:“杀伐气真的太浓了,我看着都感到害怕。”
“能写出这种字的人,心理肯定有问题。”
“都说疯子和艺术家只有一线距离,我现在算是明白了。”
陈阳闻言,淡淡一笑,却是突然失去了跟他们说话的兴趣。
承认别人比自己优秀,就这么困难吗?
这些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想要叫醒他们,比登天还要困难。
付院长小步走上来,道:“玄阳住持的书法,的确很厉害,以我这些年的眼光,这书法,在咱们江南省,也能排进前三。”
沈海轻哼了一声,却是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付院长这话说的本就没错,只不过刚好触到了他的点罢了。
“大家都是文化人,友好交流才是第一位。而且啊,今天还有一位贵客要来,待会若是让那位贵客看见了,会惹出笑话的。”付院长说道。
有人问:“什么贵客?”
“难道有比两位大师更贵的贵客吗?”
付院长笑道:“那位贵客,大家最近应该都听说过。”
“前几天佳士得文艺拍卖会上,拍出的一副八千万天价的字画吧?”
众人点头应是。
付院长道:“写那幅字的虚大师,今天也会过来。”
此言一出,书画院里顿时沸腾了。
“付院长,你说的是真的吗?”
“虚大师,他居然会来这里,我的天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拍卖会的那副字我看过的,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
“当代法造诣上,虚大师当得起第一人之称。”
众人对这位虚大师,格外推崇。
话里话外都是对虚大师的尊敬,崇拜。
就连沈海和康东岭,也是如此。
沈海问道:“那位虚大师,什么时间到?”
康东岭道:“付院长,你问一下,我们也好出去相迎。”
“那我问一问。”付院长心里也有些着急,这都已经快中午了,却是还没见虚大师的影子。
他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喂,您好,秦先生,请问您和虚大师到了吗?”
秦先生:“我在路上,一会儿就到了,虚大师那边,应该也快到了才是。”
挂断电话,付院长道:“虚大师很快就到,另外秦先生也要到了。待会见了秦先生,千万不要冲撞了,说话也都注意点分寸。”
有人好奇:“这位秦先生又是谁?”
付院长道:“那副八千万的字,就是这位秦先生购买的。”
“嘶~”
四处顿时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一直不曾说话的文千江,若有所思,忽然问道:“是姑苏城的秦夫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