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婶拿着扫把出来,把在纪云欢身边扑腾的大公鸡赶走,她的嗓子极大,吓得院子里的小鸡逃回了鸡圈里。
“你怎么又下床了?你娘送你过来,是让你好好养病的,不是让你来寻乐子的,家里的鸡鸭猪狗全都被你祸害了个遍,都说了鸡已经吃过了,你再喂,明日它们就不肯出门找食了。”
吉婶把纪云欢手里的葫芦拿过来,里面还剩着一些大米,吉婶的火气更大了,“这精米是给人吃的,谁让你拿来喂鸡的?多浪费粮食!你还把鸡放出来,待会儿到处都是鸡屎,你又要嫌脏……”
纪云欢怕了吉婶的念叨,立刻把手里的一块糯米糕塞到了吉婶嘴里,求饶道:
“好了好了,吉婶您就饶了我吧,我来您这就是为了躲清静。我在家被我爹教训,被大哥二哥骂,我娘更夸张,自己还病着,一天恨不得往琳琅苑里跑十次,见了我就哭。”
吉婶咽下了嘴里的糯米糕,把纪云欢手里的吃食全都拿走了,还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别乱吃东西,先把药膳喝了,待会儿你又说吃饱了,不肯喝。”
“我看你就是欠骂!那么毒的毒酒,你说喝就喝,你要是我亲闺女,我少不得要揍你一顿出出气,也是夫人心软,舍不得打你!”
吉婶带大了丞相府的三个孩子,纪云欢出生的时候,吉婶有了自己的女儿,所以吉婶还是纪云欢的奶娘,对纪云欢的感情也更深一些。
卓薇对吉婶很信任,所以把离京城最近的庄子交给吉婶管。
纪云欢小时候就经常到桃李村玩,村民们都以为纪云欢是吉婶的侄女,吉婶的闺女已经出嫁,男人在外面跑生意,每次纪云欢过来,她其实都很高兴。
也只有她,才敢这样教训纪云欢。
纪云欢硬着头皮喝下了又苦又涩的药膳,她怀疑吉婶是故意折腾她,从前吉婶做的药膳可没这么难喝。
她其实一点事都没有,当日事发突然,她也不知上官若雪会毒杀她,她身上根本就没带百毒解。
她能活着,靠的是那些神秘的“宝物”,她用了解毒丹和假死丹,如果没有假死丹,她也瞒不过赵黑等人。
纪云欢把药碗往吉婶怀里一塞,乐呵呵道:“我去抓鸡!吉婶你放心,一个都不会跑的!”
院子里又响起了公鸡“咯咯哒”的叫声,纪云欢沾了一身鸡毛,兴致勃勃的把鸡塞回去,顺手还摸了两个鸡蛋。
吉婶看得直摇头,叹息道:“好好的闺阁小姐,偏偏喜欢招鸡斗狗,一刻都不肯消停,也不知道以后会去祸害谁家?”
一个穿着灰色褂子,包着头巾,双手粗糙的妇人从屋里出来,特别麻利的清扫完了院子里的鸡毛和污秽。
她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有些紧张的接过了纪云欢递过来的鸡蛋。
“今晚吃炒鸡蛋,你不用这么害怕,吉婶是好人,收留了你,就不会赶你走的。”
妇人沉默不言,去厨房做饭了。
吉婶嘀咕道:“分明是你要收留她,一个妇人,无亲无故的,跑来京城干什么?一问三不知,啥也不肯说,谁知道是不是坏人?”
“我瞧她可不像三十多岁的妇人,最多二十出头,说她贫苦吧,她居然还识字,若说她是富家小姐,那双手简直比我的还粗糙,肯定吃了很多苦。”
纪云欢拿着肉骨头逗弄躺在门口的大黄狗,笑道:“她从晋州过来,一路上风吹日晒,肯定显老,吉婶你就当日行一善了,反正我看你院子里也缺个丫头照顾。”
吉婶没好气道:“行行行!你总有你的道理,别玩了,一身的鸡毛,快去换衣服,准备吃饭了。”
大黄狗汪汪叫唤着,纪云欢玩够了,终于把肉骨头扔给了它,大黄狗晃了晃尾巴,抱着骨头啃得特别香,连躲在院子外的陌生人也顾不上了。
龙凛找了个地方藏着,悄悄盯着纪云欢看了许久。
他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只有亲眼见了,他才能确信纪云欢真的还活着!
只可惜纪云欢再也不会认得他了。
刚才他差一点就要冲出去跟她相认,大黄狗的叫声唤回了他的理智。
这样贸然上门,他根本就无法解释两人之间的关系,他需要让纪云欢重新认识自己。
……
……
次日清晨,纪云欢听到了院子里大黄狗嗷嗷嗷的叫唤声。
她心有所感,拎着裙摆迫不及待的冲了出去。
大黄狗守在门口,连狗盆里的口粮都顾不上吃,冲着门口的男人龇牙咧嘴的吼着。
昨日这个人就来了,它没咬人,放过了这个坏蛋,今日又来,实在是太嚣张了!
男人还不走,大黄狗嗷呜一声扑了上去。
“大黄!别乱咬人!”
纪云欢喊了一声,大黄狗有些委屈,尾巴也垂了下来,纪云欢给大黄加了两块肉,大黄才高兴起来,吃得更欢了。
两人四目相对,微风轻轻拂过,篱笆边的栀子花开得正旺,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转动,清澈的眼眸中映出了彼此的影子。
纪云欢在等龙凛先开口,她找到龙凛的时候,龙凛昏迷不醒,而她捡回去的是一只猫,所以她应该是不认识龙凛的,自然不能贸然开口。
龙凛嘴里的话转了许久,舌头仿佛打了结似的,千言万语排着队要从嘴里出来,却分不出个前后顺序来。
直到大黄狗吃完了肉,汪汪叫了起来,龙凛才回过神来,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冒犯姑娘了,在下是途经此地的商人,口渴难耐,想来讨杯水喝。”
“啊?”纪云欢皱起了眉头,龙凛这唱的是哪一出?他难道不该挑明身份,直接报恩吗?
她辛辛苦苦救了龙凛,还特意跑到田庄上来,就是为了方便跟龙凛单独相处。
若是在丞相府,人多眼杂,龙凛想见她可没这么容易。
龙凛生怕纪云欢不相信,还从怀里掏出了官府的文书,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在下姓冯名岭,苏州人士,一路到京城来做生意,在下真的不是坏人。”
纪云欢看着眼前真得不能再真的路引,从苏州一路入京,都有记载,她只能装出信了的模样,从屋内端来一盏茶过来,给龙凛喝。
龙凛喝水的样子也十分好看,水珠顺着喉结滑落下去,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被他拿在手里的粗瓷碗仿佛都变得名贵起来。
纪云欢接过瓷碗,不着痕迹的碰了一下龙凛的手,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龙凛自己的救命之恩。
纪云欢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哀愁之色,“我弄丢了一只猫,也不知是不是死在外头了,冯公子四处行商,见多识广,可曾见过西域的波斯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