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蚌含珠,似梦似幻,金杵捣药,如痴如醉。天地交接升降,阴阳循环相济,雌伏雄起和合,深入浅出浮沉。以精化气丹火生,翻鼎覆炉魔种炼……绿遗珠身在梦中,不知不觉沉溺于鼎炉的阴阳异变,却突然心生警兆。
以她的魔门修为,早已做到斩赤龙、锁精气、藏情欲的地步,绝无可能陷入什么春梦!
一念及此,绿遗珠当即从梦中惊醒,默察自身。
薄透的翠丝亵衣微湿,轻轻黏住线条柔美起伏的臀瓣,白嫩如羊乳的肌肤上沁着亮晶晶的汗珠,春茸犹自带露,透出一丝淡淡的海风味。
识海内,一枚魔种旋转不定,气机吞吐,与支狩真的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枚魔种近乎透明,如同虚幻泡影。
绿遗珠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分明是她植入原安的魔种生出情欲变化,自身魔种受其牵制,也被迫陷入欲海。
这个小登徒子!绿遗珠直咬银牙,魔种并非什么世俗肉欲,而是直指大道的魔道高深法门。男女之情仅仅是手段,阴阳相争相合也不过是攀道之阶,彻悟“天地万物为我所炼”才是此法精义。
可笑原安不识魔种高妙,妄想以粗俗的肉欲占得上风,实是落了下乘。就像男女双方的情场之战,必以琴、棋、书、画、歌、舞、学识、智慧、钱财、修为、谈吐、喜好、气度各种手段加以撩拨,讲究忽远忽近,忽冷忽热,欲拒还迎,进退有据……哪会像原安这般,直接扯了裤子便上?
长此以往,此子必定沉迷鼎炉欲海,沦为自家情奴。到时鼎破种泄,一身的精、气、神及其修炼经验都将被自家魔种采摘。
但魔种一生只能种一次。被选中的对象修为越精纯,意志越坚决,抵抗越长久,双方斗得越凶险艰苦,最后赢家的收获也越大。反之,若魔种之争胜得太过容易,赢家受益也小,更无从悟得鼎炉魔种的精义。
难道自己看走了眼?原安只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好色之徒?绿遗珠心中狐疑,鼎炉种子的运行仍未停歇,阴阳循环不休,算起来,至少持续了半个多时辰!
好一个色棍!
支狩真和猴精目瞪口呆地盯着魔种,心魔投入鼎炉,乐此不疲,一次次深陷阴阳循环,浑然忘却了夺舍。
在鼎炉魔种的奇妙运转下,它变得浑浑噩噩,意识渐失,慢慢化作了男鼎的一部分,并始终处于攻击女炉的状态。
“这是——”萌萌哒愣了半天,“它这是变成了——永动的角先生?”
支狩真嘴角抽搐了一下,万万没想到,最棘手的心魔竟以如此荒谬的方式被解决了……
一梦黄粱枕颤动的拳头慢慢稳住。
就像扑涌的海浪最终停在了岩礁前。
与伊炎的昔日画面如浪潮席卷而过……无论多么波澜壮阔的海浪,总有一天涌到尽头。
而在尽头之外,谁又能补上断裂的时光呢?
正如同样的茶,同样的炉火,同样的一双手,再也煮不出旧日的滋味。
不如让那一盏茶永远留在过去。
“所以今日的我,不再是为了你,而留在建康的。”她望着凭空而立的脚印,拳头陡然上翻,以决绝之势冲向半空!
拳势烈如狂潮,坚若礁石!
气浪呼啸着往两旁翻滚分开,往事一一碎成泛白的泡沫。
无论是一盏茶,还是无数盏茶。无论什么样的誓约,同行有多久……最终,你我都只是彼此的过客。
我们只是时光的过客。
“轰”的一声巨震,气浪犹如霹雳翻滚,振聋发聩,脚印随之炸开,无数碎片向四面八方迸溅。
学子们浑身一震,纷纷停下动作,清醒过来。脑海中的神人发出不甘的长啸,齐齐炸裂,吞噬的精、气、神重新融回体内。
环顾学子,一梦黄粱枕缓缓收拳,默然伫立,四周破碎的元气纷纷扬扬,飘洒如雪。
她恍惚又独立在听松亭里,漫天飞雪,深寂入骨。
郭灵应怔怔地看着她嘴角溢出的鲜血,看着她悲伤又柔和的微笑,一时欲言又止。
“这是我要守护的建康。”她对郭灵应轻声说道,“这是我要守护的众生。”
“也是我的缘。”她的语声孤独而坚定,蓄势、侧身、沉肩、挥拳,悍然击向对面的白鹭。
“镇!”随着一梦黄粱枕的轻喝声,整座建康城的天地元气以她为中心,源源不断向拳头汇聚。
赫赫天地威势犹如排山倒海一般,重重压向白鹭,与伊炎的脚印一般令它竭力挣扎,难以挣脱。
天地元气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慢慢形成一方幽玄神妙的封印,层层叠叠罩住白鹭,要以它的残魂重塑秘境,再次化作一代代书院学子的修行资粮。
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废物!国师漠然瞥了一眼白鹭,便要驱念而去。
一声高亢的鹭鸣刺破长空!
乍听起来,鹭鸣像是在笑,笑得疯癫裂肺,又有些像嚎哭,哭得撕心痴狂。
血泪从白鹭崩裂的眼眶里滚落,一根根翎羽疯狂炸开,鲜血喷溅,皮肉撕裂,白森森的骨头折断,生命像绝望的野火不惜一切燃烧……
一梦黄粱枕微微蹙眉,这头妖魂向来惜命,如今怎会不顾一切地自毁?
“你却要重陷沉沦,承受大晋永无休止的抽骨吸髓,沦为一群群黄毛小儿的修行资粮!堂堂一代妖神,也曾纵横天下,岂可忍受此等羞辱……”
一声比一声凄厉的鹭鸣里,白鹭用残缺的血肉撞向封印,用断裂的骨头刺戳封印,用佝偻变形的骨爪一点点撕开封印。
是啊,为何要这般苟且偷生呢?
“每遇伤鹭,辄请医治之……”
一梦黄粱枕举起拳,瞧着白鹭,又犹豫着停下来。
“咔嚓咔嚓——”封印寸寸碎裂,白鹭摇摇欲坠地飞向天空,骨肉支离破碎,惨不成形。
见你最后一面,我便舍得死了。
若情爱本是虚幻,你的爱是否虚幻,我想象中的你是否虚幻,一点也不重要。
活在对你的虚幻里,就是活在我的真实里。
鹭鸣声里,白鹭在空中爆开,漫天迸溅的元气中,一点无色无形的混沌异气射向国师,连一梦黄粱枕也未曾察觉。
国师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展开身形,移位避开。白鹭居心险恶,临死还要谋算自己!
那一点混沌异气扑了个空,从支狩真前方掠过。紧接着,支狩真脑海中的一角精神碎片轰然炸开,混沌异气被猛地吸住,强行拽入识海。
天翻地覆,混沌重生,支狩真头晕目眩,一头栽倒在地,失去知觉。
白鹭的残魂一点点消散在天地间。
最后的记忆也悄无声息消散:
“渔人说江边又有两只受伤的白鹭,小陆,快随我去瞧瞧。”朱辛夷语声糯软,提着淡紫色的裙摆,风风火火跨过门槛,清脆的环佩声叮当作响。
“哦哦,下雨了,辛夷小姐,我给你打伞。”小厮一边应着,一边笨手笨脚地撑起油纸伞,追着少女的背影而去。
碎碎的雨珠落在伞上,是天空最温柔的翅膀拍打声。
杏花开了,春雨细细蒙蒙,巷子幽幽长长,湿漉漉的青石板亮得映出倒影。俩个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轻轻溅开,如梦如幻……
那时候他想,烟雨里的金陵城真是美。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