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沈愈言辞恳切,执意要归还师尊那枚印章,老道笑着摆摆手,“印章这事儿就莫要再提啦。
“世间万物,皆循定数。它辗转至你手中,就说明与师弟你有缘,便留在你那儿吧!想必也是上天的一番安排!”
沈愈怔了怔,“这怎么可以?那枚印章可是您对令师一份难以割舍的念想,我怎么可以据为己有!”
老道微微仰头,长舒一口气,目光中似有往昔回忆缓缓浮现,“唉,说来惭愧,之前是我道行尚浅,竟忘了师父在世时常念叨的道理。
“他老人家一生洒脱随性,信奉万法自然,常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可我却糊涂得很,一味地钻牛角尖,满心只想着定要找回那印章,却忽略了师父教诲的深意。”
声音略带沙哑,透着几分落寞。
沈愈垂眸思忖片刻,决定换个话题,“师兄,我刚才看你行色匆匆,此番前来港岛想必是有要事在身吧?若是有师弟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但说无妨。”
老道嘬了下牙,“此次我迢迢赶来港岛,实则是受一位相识数十载情谊笃厚的老友所托。
“前些日子,那位老友来信,言辞间满是焦虑愁苦之色,说是家中诸事不顺,亲眷身体康健频出状况,生意亦是连连受挫,想让我看一看是不是家中风水出了问题。
“恰好我正在南粤省城访友,就撂下手中的事情赶了过来。
“车子路过此地,我与此祠之监院乃是几十年的好友,所以来探望一下,不过不巧,他正好外出访友。
“为赤松真人上香后,我本来想去灵官殿为‘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也上柱香,哪知却是被师弟你喊住了。
“哈哈,由此可见你我师兄弟之间缘分匪浅,纵使山水迢迢相隔,关键时刻,这机缘该来还是得来,这不就再次相见了?”
沈愈点点头,心中自是清明,知晓老道提及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正是民间传说中如雷贯耳、威名远扬、神通广大的道家第一护法神——王灵官。
灵官之称,乃是道家护法神的尊号统称。
传闻道教麾下有五百灵官,个个身怀绝技,各司其职。
而王灵官则是众灵官之魁首,尊号“都天大灵官”,更是真武大帝座下最为得力的左膀右臂、肱股佐使,地位尊崇超凡。
华夏诸多道宫道观,无论坐落于繁华市井,还是隐匿于清幽山林,皆对王灵官尊崇备至,纷纷精心修筑灵官殿用以虔诚供奉。
黄大仙祠,亦是如此。
祠内的灵官殿虽说在规模建制上算不上极致宏伟,难以与那些名山大川间的宏大道观相媲美,然而,却在细微处尽显匠心,修建得极为气派非凡。
灵官殿。
暖煦日光轻柔映照而下,殿顶的琉璃瓦熠熠生辉,尘世喧嚣被瞬间隔绝,只剩一种仙山古观的仙气。
老道在殿内虔诚地上了香,随后出了殿门。
恰好瞧见裴玉琴正轻轻捻着手中那支刚刚求得的灵签,老道目光扫过那灵签,嘴角噙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开口打趣道:“沈师弟,你也算道门中人,这灵签的门道想必你早就知晓,怎么?莫不是想佯装不知,特意寻个解签术士说破,好叫这灵签沾染上些凡尘气息,显得更加灵验不成?”
言语间满是诙谐调侃之意。
沈愈听闻此言尴尬笑了笑。
裴玉琴却并未如寻常女子般面露娇羞忸怩之色,反倒神色坦然,落落大方地回道:“道长慧眼如炬,确如您所言,我与启南心中存了这般念想,觉着从旁人嘴里道出的签文能多几分灵验。”
老道微微颔首,干枯的手指顺势捋了捋胸前长髯,发出一阵爽朗笑声:“既如此,也不必再费周折找旁人看了,玉琴你手中这灵签,其签文必定是‘寒风凛冽花难绽,负心遮途影自怜。幸有良人终得遇,同携白首共婵娟!’”
沈愈与裴玉琴刹那间四目相对,两人眼中皆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惊骇之色。
这老道未瞧一眼灵签,竟能如此精准道出签文内容,这等本事,莫不是有通神之能?
一时间,空气仿若都凝滞了几分,唯有那丝丝缕缕的微风拂过衣袂,带来些许凉意。
裴玉琴率先回过神,勉强稳住心神,出声问道:“道长,您这……您莫不是?您未瞧这签,怎就知晓内容?莫不是再世诸葛?”言语间满是疑惑与震惊。
老道笑着摆摆手:“老道我行走江湖数十载,见过的人和事浩如烟海,这灵签背后的人心诉求,大抵都有相通之处。加之近日略感天机萌动,似有仙人暗示,故而能揣测一二。”
沈愈越听越觉离谱,心中暗自思忖,青牛观现任观主自婴儿时便被弃于观门,一生潜心修道法,如今八十多岁高龄,虽说也能算出一些命理卦象,但也绝无这般通神之能。
这跟相面不同。
能看出血光之灾与直接看到签文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皱眉深思片刻,沈愈正待发问,哪知老道仿若瞬间换了副模样。
恰似顽童般狡黠一笑,打破了这凝重氛围:“莫要在那儿胡乱猜疑了,哪有什么玄之又玄的神通?
“哈哈,这祠内大部分灵签本就是贫道亲手所写,自然知晓内里乾坤,可不是什么卦术通神的把戏。
“不过灵签也是天意,玉琴你能摇到此签,姻缘一事此生无虑也!往后就安心等着为沈家添几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好传承沈家香火,绵延子嗣,尽享阖家之福。”
老道说完,又是一阵开怀大笑,笑声爽朗肆意,好似眼前这桩喜事是天底下最让人忍俊不禁、欢喜畅快的美事。
“呀!”裴玉琴全然没料到老道会口出此言,一时间愣在当场。
须臾后,白皙如玉的面庞瞬间像是晕染了晚霞,从粉嫩脸颊一路红至耳根,恰似春日枝头熟透欲坠的桃子,娇艳欲滴。
不过裴玉琴心里却是轻舒了一口气。
甚至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紧绷的心弦悄然松弛,好似一块巨石落地,嘴角缓缓泛起一抹略带羞涩的笑意。
签文她自己也能知晓个大概,但更希望从别人嘴里听到祝福的话。
对她老说,与沈愈白头到老,世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沈愈亦是哭笑不得,不由得摇头叹道:“师兄,您这玩笑倒是把我们唬得一愣一愣的。”
老道收住笑,轻抚长髯,正容道:“师兄我虽无通神之能,但这签文确也是吉兆。你二人既有此缘,往后定要好好珍惜。”
沈愈刚要张嘴说话,就在此时,一阵杂乱且急促的脚步声骤然从身后响起。
紧接着,一个满含焦急与慌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师伯,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