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灰色的血液。
附魔子弹穿过透银甲骑士的身体，沾着一丝灰色血液，从骷髅战马的肋骨穿过，打入地里。
遭受如此攻击，受了如此伤害，银甲骑士竟然没有从骷髅战马的背上跌落下来，反而还有余力举着长剑，然后，缓缓仰头，看着有些疑惑，不肯下来的李维。
四目相对。
原本浑浊一片的灰色眼睛，忽然显露出一抹蓝色，慢慢的，如拨开云雾见明月一般，浑浊的灰色从中间分开，消失在眼角，呈现出一对明亮的蓝色眼眸。
眼神里，有感谢、有悔意、有恨意……
但最多的却是解脱。
眼神下，皮包骨的脸颊，犹如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微微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丁点儿声音。
李维虽不会唇语，但从心灵的窗口可以看出，银甲骑士这是在感谢他，杀死现在的自己。
why？
李维更加疑惑。
一枪轻而易举打中银甲骑士的时候，他就有些疑惑了。
虽说三步之内，枪又快又准，可银甲骑士不是普通人，不说躲开，也应该有能力防御才是。
但现在……
就这么死了？
还尸骨无存！
看着散落一地的银色盔甲，李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看什么呢？会长大人。”
忽然，米兰达凑了过来，瞧见地上的银色盔甲，接着说道：“都死了，有什么好看的？你不会想把这具盔甲收集起来，摆在赏金公会的大楼里吧？”
“还给我。”
李维却伸出手来。
“什么？”
米兰达装傻充愣。
“当然是手雷。”李维不解道：“你堂堂一个魔女，拿手雷有什么用，它的威力还不如你的一根小指头。”
“别这么小气嘛，英俊的会长大人。虽然我用不上它，但有人用的上。”米兰达微笑着说道。
“谁？”
李维又问。
“安妮她们啊。”米兰达瞬间变脸，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卖苦道：“你也知道，安妮她们只是比普通人稍微厉害一点的半兽人，常年在外，没有什么保命手段，有了这手雷，我想，她们的生命安全便会提高一些。”
闻言，李维收回手，问起另外一件事。
“你不是解决这银甲骑士吗？怎么跑去跟那具套着黑袍的黑色小骷髅纠缠不休？”
“她可不是什么黑色小骷髅，她是矮人法师，跟我同一级别。我也想解决银甲骑士，可每当我越过矮人法师，冲到银甲骑士面前，【目击】魔法就打在脸上。”米兰达无奈表示道。
【目击】魔法？
李维顿感匪夷所思。
银甲骑士能够召唤骷髅大军已经够令人费解了，现在又会精神巫师专属的魔法【目击】？
“你确定是【目击】魔法打的你的脸？”
“千真万确。”
米兰达真诚地点了点头。
这时，爱德华走了过来，说道：“米兰达说的没错，银甲骑士会【目击】魔法，我三次闪到他面前，都被【目击】魔法击飞出去。”
“只是……”
爱德华想了想。
“他为什么不【目击】魔法攻击你？”
“是啊！”
米兰达也是满脸不解，接话道：“他明明知道【闪烁】产生的魔力流转的空间位置，居然不抬头使用【目击】魔法，反而用佩剑攻击。为什么……”
话音未落。
三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去。
但见一道金光从天而降。
“咚！”
尘烟四起。
待散去时，三人变成四人，多出来的一人身着金光灿灿的黄金盔甲，两颗红色的眼珠子看着李维，直接说明来意。
“三颗‘本质之源’，人类神选者，你给我三颗‘本质之源’，我让苏尔纳提内斯的守卫军不再找你麻烦。”
“为什么是三颗？”李维好奇道：“为什么不要多要几颗？你应该知道，我为人很大方的。”
“四颗。”
黄金骑士伸出手来。
多出来的一颗并不是坐地起价，而是回答李维的问题，毕竟之前也是以这样的方式交易。
“没问题。”
李维当即一次性凝聚出四颗水滴状的‘本质之源’，送到黄金骑士的手上，“好了，给你了，现在可以回答了吧。”
“苏尔纳提内斯城有六层，但只有上三层才有守卫军，现在，城内的守卫军都已沉睡过去，没人挡你们的路。”
说罢，黄金骑士欲势离开。
脚都离地了。
李维却叫住了他，“等等，伊塔诺亚骑士，别着急走啊，来到来了，只得到四颗‘本质之源’就走，不是白跑一趟。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黄金骑士也不问，直接伸手先要报酬。
米兰达见状，忍不住噗嗤一笑。
千眼邪神身上的眼睛，竟然如此现实。
必须一手交钱，才肯一手交货
李维无所谓，反正凝聚的‘本质之源’对他来说九牛一毛，当即凝聚一颗抛了过去，并问道：“守卫军的骑士为什么会精神巫师的【目击】魔法？”
“你不知道？”
黄金骑士反问道。
一旁的爱德华和米兰达则一脸诧异。
也是没想到，李维居然问出这个问题。
“知道什么？”
李维脱口而出。
“【目击】魔法源自我们，是我们赐予虔诚的信徒，你口中的精神巫师才有机会学习这个魔法。”黄金骑士平淡的解释道：“而且，人类口中的【幻境】魔法，也是源自我们。”
“你看到了？”
李维笑着问道。
黄金骑士不答。
直到一颗‘本质之源’落在手上，他才回应：
“是的。”
“第二个问题。”
李维又抛出一颗‘本质之源’之后，问道：“既然你全程观看我们的战斗，应该看到了银甲骑士的死因，他为什么不躲，不防御，好似有意为之？”
“他们本就不愿意守卫如今的苏尔纳提内斯，一心求死，追随誓言，是神力控制了他们，他们不得不活到现在，不得不听命行事。普通刀剑杀不了他们，唯有‘本质之源’。”
黄金骑士话音一落。
“哐啷哐啷哐啷……”
巨型铁链转动的声音突然响起。
李维三人随之看去。
下一秒。
“咚。”
封闭不知多少年的城门缓缓打开。
“第三个……咦？人呢？”李维本想继续询问，‘本质之源’都准备好了，结果回过头来，人不见了。
………
城墙很高，气势磅礴，自然，城门也就很大，雄伟壮丽。
虽说多年无人清理，无人经过，无人养护，城门上已经积攒了厚厚的灰尘，但依稀可见，城门上雕刻的精美图案––一群人类，男女老少，达官显贵，对着煌煌烈日膜拜。
走进城，一条直达云霄的阶梯便映入眼帘。
“这就是天梯之城的由来？”李维抬头仰望，天梯笔直，两边的石屋却是大小不一，高低不齐，鳞次栉比。
“没错。”
爱德华看着曾经人山人海的天梯之城，变成如今残破不堪的模样，不禁有些唏嘘。
“这么高，真的一步一步走上去啊？”米兰达抱怨一声，随即话锋一转，建议道：“要不我们飞上去怎么样？这样又轻松又节省时间。”
“还飞？”
李维转头看向米兰达，没好气道：“先前你说飞过去，我听你的，变身黑鹰带着你飞过去，结果，一头撞在透明的防护结界上。你倒是没受伤，我呢？现在又来，你不怕被射成刺猬啊？”
“别生气，英俊的会长大人，生气伤身。听你的，我们走上去，一步一步，小心谨慎地走上去。”
说着，米兰达逃避似的，闪身走人。
一转眼。
人已站在千米开外的台阶上，并挥着手，示意两人快点。
见状，李维和爱德华不约而同施展【闪烁】，闪了过去。
踏上天梯，李维这才感觉到，天梯是真的高，一望无尽。
至于所谓的历史气息。
李维是一丁点没感觉。
或许不是本地人的缘故吧，无法像爱德华那样，一步一台阶，一边观赏着这座超过千年的古城，一边当起导游，讲述着天梯的种种。
人分三六九等。
天梯也是如此。
因为天梯不是用来走的，而是用来站的。
一到三百三十三阶，是普通信徒的区域。
只要心中有光，不管是人类，还是其他种族，都可以站在上面，接受太阳神光洗礼。
由此，每当祭祀之日，人满为患。
自然，两边石屋里住着的都是普通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贩夫走卒、引车贩浆、舍身卖艺……
三百三十五阶到六百六十六阶，属于虔诚信徒。
一年四季，雷打不动，每天天未亮，虔诚信徒便早早起床，洗漱干净，穿衣整洁，站在天梯上，闭目默默祷告，双手合十，迎接神光。
风雨无阻。
但不是整天都站在上面。
有失神灵对信徒的仁慈。
如果有光，站五分钟就够，不得超过十分钟。
如果无光，站十分钟就行，不得超过十分钟。
但不管有没有神光刺破云层，洒落大地，虔诚的信徒都会在天梯上站满十分钟。
毕竟这是“虔诚”二字的意义所在。
而剩下的时间，便以实际行动表达对神灵的虔诚，比如，为神的守卫（骑士）锻造锋利的宝剑、为神的侍者（神官）修建雄伟的神庙，为神之女（王后）编制华丽的衣裳、为神之子（国王）烹饪美味的佳肴、为神奉献青春年华的圣女（公主）烧制精美的陶器……
真是为神民服务！
听着爱德华的讲解，李维不禁佩服。
以神灵的名义驱使信徒毫无怨言的干活。
啧~
牛！
李维在心里对苏尔纳提内斯的统治者竖起大拇指。
六百六十八阶至九百九十九阶，属于有心信徒。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在这，自然也是畅通无阻。
谁会不爱钱呢？
谁会讨厌钱呢？
金光灿灿那么好看。
连巨龙都爱不释手。
所以，有心等于有钱。
捐赠的金币越多，有心信徒在天梯的位置越高，位置越高，受到神灵的瞩目越近。
“然后，因莫须有的罪名遭受神罚，剥夺一切，或者，慢慢被上位者一点一点蚕食，对吧，爱德华。”
来到天梯的一千阶，李维冷不丁接话道：
“当然，也有混的风生水起的有心信徒。这类人不仅具备八面玲珑的心，察言观色，知进退，还胆识过人。”
“或许有吧，但我没遇到过。”爱德华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原本空无一人的天梯，一个接着一个，浮现出数十个衣着华丽，或大腹便便，或瘦成竹竿（相对于身边的人）的有心信徒。
其中，离得最近的有心信徒，本该举过头顶的双手，比作盛开的花朵，接住神光，但因身体过于肥胖，无法举高，竟拿着非人类的玉手，代替自己的双手，高高举起。
一双，两双，三双……
无一例外，所有有心信徒都拿着这么一对光滑白嫩的玉手，只是有大有小，有长有短。
“那他们都是什么样人的？贪财好色，贪吃无度，嗜酒如命？”李维也转过身来，往下一看，要是换作以前的自己，定然手心冒汗，腿脚发软。
太高了。
滚下去百分之百面目全非。
“人？”
爱德华冷哼一声，“这些有心信徒已经不属于人形生物了，他们只不过是披着人皮的恶魔。不对，恶魔只要灵魂，他们，属于另一不存在的生物，邪魔，不仅喝人血，吃人肉，还一点点折磨肉体和灵魂，以此为乐。”
“人性本恶，有钱，自然会放大心中的欲望。只是，喝同类的血，吃同类的肉……”李维想了想，“……长久以来，他们不怕感染病毒吗？”
“不会。他们只在祭祀当夜放纵。”爱德华说道：“而且，有魔法师用魔法清洗血肉，不会感染病毒。”
“生吃？”
李维脱口而出。
“嗯。”
爱德华应了一声，便回身，不再多说有关有心信徒的事迹，走过平民与贵族的分界线––数十米宽的石板路，继续踏上天梯，继续说着天梯的阶级。
之上，属于骑士、勋爵、王室。
虽说越往上，石屋越少，且，骑士、勋爵、王室都有自己的封地，也不远，就在贝加内利平原，但都不愿离开，宁愿有与心信徒住在富人区，也不离开。
因为这里是……
权利的中心！
人间的天堂！
曾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