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城的深夜一片寂静,长街空无一人。
林孑打开窗子,让一缕冷风吹进来。
合衣躺在床上睡下,刀就放在手边。
梦中她见到了故人,她梦到了沈雪微,梦到了一个男人叫她“小五”。
头疼得几乎要炸裂。
在梦中,她终于抓到了沈雪微的手。
这次沈雪微没有说奇奇怪怪的话,还给她摁头。
……
东曦既驾,鸟鸣啁啾。
林孑从床上醒来,睫毛微眨,张开眼皮。
摁了摁太阳穴,头还是有些胀疼,脸上泪痕已干。
她从床上下来,走到窗前。手指轻轻拂上窗框,眼底一片疑惑。
她记得窗昨夜是开着的——
难道是——沈雪微?
还是那个男人?
那是林括吗?
崔桥说他无所不能,说他一定会回来的,可他在哪儿呢?
林孑恍惚的目光掠过手背,盯了片刻,一惊。
帕子在手背上绑了一个松松的结。
仔细回忆,不对!
有人进来过!!
林孑脸色霎时变难看。
在房间到处检查,却都没发现什么痕迹。
视线再次回到手背上的结。
难道——是小群?
林孑将帕子解下,沾水清理好血迹,简单收拾了下,随即带上刀出门下楼,付钱牵马去酒楼。
要了一屉包子、一碗馄饨、一盅乌梅桂花酿。
正吃着,昨夜那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突然走了过来,站在一边微微躬身。
问,“姑娘昨夜休息的可好?”
林孑不明所以,蹙眉淡淡道,“甚好。”
那老板又扯嘴笑了下,活像只招财猫。
道,“在下素来喜欢收藏些古物,此刻就有一二件,想请姑娘品鉴。不知姑娘可否赏光?”
林孑眉头一紧。
从昨天见面,这老板就奇奇怪怪,又跟她搭话、又将她引去酒楼,现在又让她去参观古董,该不会是什么奇怪的人吧?
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将长刀从凳子上拿到桌上摆着。
抬眸正色道:“老板的好意心领了,只是本姑娘只喜欢舞刀弄枪,不喜欢鉴赏宝物。”
男人瞬间恍然大悟,“姑娘不要担心,在下并无恶意。这就去将古物取来,姑娘在此处品鉴亦可。”
林孑眼中露出狐疑。
半晌,那男人从楼上拿了两样东西下来。
一卷画轴,一个锦盒。
他将两样东西放在桌上,示意林孑去看。
林孑揣着疑惑与谨慎打开画轴,只看了个上半部分,心猛地像被一只大手攥紧了一样。
蹙着眉将整幅画全部打开。
画中是风中提刀跨马的一个女将军。
正是她。
没有落款。画风熟悉。
林孑垂下长睫,将画放到桌上,问,“这画是谁画的?”
那老板道,“无名氏画的。上任藏家说是几十年前扶桑城城破时,从一破屋里搜出来的,原主人很是宝贝这副画。”
“原主?是谁?”林孑掀开眼皮问。
“不知道。大概也是一个无名氏。”
“后来呢?”
“不知道。城破——无非就是那几种结局。”
林孑无意识叹了口气,目光再次落到画中人的脸上。
她是长这个样子,但是眼里却不是这样的悲悯。
放下画,林孑又打开另一个锦盒。
里面躺着一支琉璃红莲簪。
她再次挑眉看向老板。
还没问,那老板便道,“这是多年前我先祖在街上捡到的。说是一个白衣妇人掉的。我先祖曾与这妇人的女儿又过短短交谈之缘。原本想要归还,却一直没有机会再见。”
看着男人引导她拨开迷雾的眼神,林孑目光倏地一变。
她将簪子拿起来,仔细端详,半天,道,“你之前说你先祖是在街上卖面的?”
“正是。”男人点头道,眼睛里浮出一点光。
林孑渐渐想起那年出征前,沈雪微来看她,她在街上吃了碗面,颜维将她叫走,说母亲病了,他们一起去楼里吃鱼,母亲一直在怀里捏着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鼻尖一酸,抬起眼皮,看那男人,“你想要什么?”
只见那老板向后退了两步,微微躬身,低下头,“姑娘对我家有大恩,小人不敢在姑娘面前讨要——”
林孑静静等着他说完。
半天,那老板开口,道,“就是小的那六十老母重病缠身,想问姑娘有没有什么办法?”
林孑朝他脸上看了眼,见他眼底神色焦急,垂下眼睫。将两样东西收拾好。
“你带路吧。”
……
一个时辰后折返回来。
上界随处可买的灵丹,对凡人而言就是救命稻草。
老板千恩万谢要送各种宝物,林孑只收下最开始这两样东西。
站在这酒楼门前,林孑想到百年前一对刚来扶桑城愁眉苦脸的夫妻,生意惨淡,却充满斗志说:以后要买下一整条街。
他们没做到,但他们的子孙做到了。
人间的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一连八九天,林孑四处找老人打听,询问当年城破那些人的下落。在只言片语中收集到两三信息。
她找到坟冢,就祭奠一杯酒。实在找不到的,就做了一排空冢祭奠。
空冢有崔桥、伊人、云涵……
林孑坐在河边歇脚,马儿百无聊赖饮着水,将水有一下没一下甩到她身上。
她用缰绳轻打了下。低头摁额角,头涨得发疼。
倏忽,一道紫气闪现。
妖冶的地甬番金莲在紫衣上风流摇曳,一双赤足落进林孑眼帘。
“真水,你一直光着脚走路,不疼吗?”林孑抬起头问。
真水用白玉烟杆将林孑下巴挑起,桀桀笑,反问道,“小美人,怎的说带我出来玩,你自己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你不是一直常说苦着脸会变老吗?”
林孑觉得真水很会用她说的话教训她。
扯了个大笑,打起精神,“你说的对,不该苦的!果然,我就是个凡夫,活不了千年万载、你这境界。”
又道,“罢了罢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过几天就是中秋节,咱也去扶桑城凑凑热闹,好好潇洒潇洒。”
脸上的阴霾仿佛一瞬消散。
“你想怎么个潇洒?”真水问。
“痛快喝酒,喝个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