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晚,赵池领着小妇人归来,一脸愤怒。
原来是那小道士在城外将两人戏耍了一番,连夜逃了。
坐在大营审这桩案子的是祖元。
祖元长着一双鹰眼,什么蛛丝马迹都逃不开他的探视。
“那道士野外逃跑的时候,碰巧你掉下了壕沟?”这话是对小妇人说的。
小妇人不愿转过头,露出脸上一指长的划痕,手掌也被蹭渗出鲜血。
“想来是那妖道明知那儿有个深沟,才故意骗我去。要不是赵大哥——恐怕我的命就要没了!”懊恼的眼泪哗啦流了下来。
祖元还欲再问,营外传来一阵喧闹。
当即道:“暂将她留在营中,晚些时候再审问——”
赵池似乎还想给小妇人说好话,但见祖元一脸冷意,只能闭了嘴。
“齐青妹子,你放心,没事。等一会我们将军闲了,他一定为你做主。”
“多谢赵大哥——”
营中火光通明,一阵有力的口号声传来。
大概是“祖家军威武”云云。
“赵大哥,外面是有什么喜事吗?”
赵池嘘一声,小声道,“我不是跟你说了,晚上让你来吃好的吗?咱将军又满载而归了——”
“是打胜仗了吗?”
“你们女人不懂,待会就有肉吃了。”知道小妇人敬佩祖逖,又补充了一句,“等着吧,老将军也要来——”
小妇人似懂非懂。
***
这个满足的夜狂欢到子时。
祖华进帐,桌上两碗干饭都剩下半碗。
祖元随后进帐,一个巴掌甩在赵池脸上。
“人呢?!”
赵池一个汉子就那么硬生生受了,直直跪在地上。
“齐青说一直喝稀的,猛地吃顿干饭肚子受不了,她去出恭小的也不好跟着。人就没了——”
汉子挺得像个木桩子,一副任打任罚的模样。
祖华深深看了眼赵池,他手下的人他自然知道。
“起来吧——”
祖元一掌拍在桌上,怒气冲冲。
“这女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间段来。二哥知不知道利害!”
祖华挥手将人撤下去。
声音不急不缓,冷静镇定。
“元弟莫要高声,你们引狼入室,难道还真想扣着那人不放吗?”
“呵——二哥正直。若不是你们死命拦着,这事早就尘埃落定了,至于搞成现在这样吗?白日的那个小道士,难保不就是裴家的人。到时候事情泄露江左,我看你怎么收场!”
“不用急,只要有爷爷在,乱不了。”话还没说完,“糟了——”
祖华奔出营外,带着一队人马连夜出动,正是朝那祖府方向。
***
此刻的小妇人正边跑边追着祖逖的马车。
“老将军留步——”
“停车。”一声低沉粗哑的声音传来。
祖逖掀开帘子。
把人交过来,问是什么事。
两个持剑侍卫带着小妇人到马车跟前。
只见妇人掌心落着一只白色雀鸟,尾羽染着淡淡的黄。
上气不接下气道:“老将军,妾身素闻老将军威名,又受小将军几饭之恩,身无长物,唯有一只颇有灵性的鸟儿,想献给老将军,给家里的老妇人逗个闷儿——”
黑夜中祖逖那双锋利的眼炯炯有神,似乎妇人若有歹心,下一秒就能将她头皮掀翻。
这妇人不用多说,正是陈桥。
扮了几天小妇人,早就游刃有余。
但她明白,面对祖逖这样身经百战的老将军,那些小把戏都藏不住。
只好继续道:“小祖将军刚正不阿,不肯受小妇人之礼。故而夤夜奔来,聊表敬意。”
祖逖喉咙发出一声笑,陈桥却听不出笑意。
“你是何人?”
“妾身齐青,三月前黄土原之战战死的小兵程颖未过门的妻子。受小将军怜悯,能得几顿饱饭吃。”
“哦——祖华让你留在军中了?”
这个问题问得十分平淡,陈桥却觉得有坑。
只能端想那祖华将军的行事作风。
道:“将军不曾。只是在妾身在营门口等婆婆的时候会给一碗稀饭吃。”
见老爷子不说话,陈桥只好将之前的事说了一遍,隐去了小道士逃脱这段。
想来那祖元都能看出问题,定也逃不过这祖老将军的眼。
陈桥耐下心,没有记着说。
片晌,“你说说——你这只鸟怎么有灵性了?”
得了应允,陈桥手指抚上白雀的背,引导鸟儿在空中展翅、飞舞。
黑夜中月光皎洁,这只洁白鸟儿的身影仿若精灵。
侍卫们看着也觉得甚奇。
祖逖却在端详这姑娘训鸟时眼中的怜爱。
“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我爷爷一个。”
“为何还未过门,就称婆婆?”
“颖郎没了,我自然要替他尽孝道。我爷爷说,做人,“忠贞”二字为大。”
陈老没说过这句话,是陈桥揣摩着说得。
“好吧——你随我进府,领个赏钱。我让祖华尽快替你找到婆婆,速速回去吧。”
陈桥叩首,“多谢将军。”
鸟儿在祖逖轿中十分乖巧。
陈桥则跟在马车后面快步跟着。
原来祖逖曾邀陈桥共乘马车,论起来是个好机会,但陈桥恐怕是个坑,坚决不从。
***
祖府门前,祖逖刚下马车,虎口便被狠狠啄了一下。手上立马出现一个血印子。
却是笑着受着。
“看来,还是不太听话。”
陈桥扑通跪地,不停磕头“妾身不知,它怎么会伤人呢?”手足无措,惶恐不安。
“无妨,进去看看——”
这伤口对老爷子来讲完全是挠痒痒,根本用不着叫大夫。
陈桥跪地讨饶,突然建议。
“将军,可以敷些草木灰,止血——”
祖逖不在意,叫下人去取草木灰。
“看来是个农家姑娘。”
“妾身自小长在山间,爷爷教授了些简单法子。”
下人去取草木灰这段时间,老将军有一搭没一搭和陈桥聊着山野里的生活。
不知是不是故意屏退左右,但陈桥觉得,老爷子不可能放松警惕,所以也没敢放肆。
反而讲着山野里的有趣生活。
“将军,草木灰取来了——”
老管家手捧陶碗进来。
桌上燃着两支蜡。
管家手有些抖。
“要不,我来吧——”
祖逖颔首表示同意,陈桥接过管家的竹板,跪在地上,舀起一点草木灰,小心往祖逖伤口上倒。
烛火扑闪,眼睛盯得酸涩。
没来得及揉,就拿起一边的纱布给祖逖包扎。
祖逖此刻才有些放松。
“我要是有个孙女,大概也想你这般乖巧——”
陈桥谦恭颔首,含笑不语。
杏眼弯成两道月牙。
这时,大门外传来哐哐叩门声。
陈桥知道,时候到了。
下一秒,手上的纱布电光火石间勒在祖逖脖子上。
“老将军,抱歉了。”
***
祖华带人冲进府时,厅中已站满府兵。
祖逖坐在圈椅上,脖上的纱布被他身后的姑娘勒地紧绷。
祖华紧紧盯着这姑娘。
她脸上的怯弱完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的坚定。
祖华看到了某种力量。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小将军,我也不废话,我要裴锦。”
“你到底是什么人?”
“拖延时间吗,将军?你等得起,老将军等不起。”
说着便勒紧了纱布。
祖逖面色在烛火中又黑又红,端坐着,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祖华仍在端详。
“小祖将军还在瞧什么,想着怎么把我杀了吗?与其这样想,还不如早早把人带来,祖将军的手可等不了啊!”
补充道:“鸟喙上有毒,三个时辰后就会发作。想来将军也不想老将军战功赫赫,临了落个断臂下场。”陈桥说的轻松,仿佛聊天般。
“尔等贼子,休得放肆!”
“你喊吧——我有的是耐心。我要是死了,要么和老将军一起上路,要么落老将军一只胳膊。咋想我都赚了——”
祖华被气的怒目圆睁。
只听祖逖缓缓道:“华儿,去请裴公子过来。”
***
裴锦被祖华用剑押了进来。
一身白袍,名士清流。
陈桥嗤笑一声,“看来我家公子没被亏待。”
祖华:“你就是裴锦的丫鬟裴朱。”
“正是区区不才在下是也——”
祖华:“放了我爷爷,我就放了裴公子。”
陈桥再次笑出声:“我又不傻。将军盛情相待,让我家公子留了这些是日。礼尚往来,也当请老将军去裴府作几日客。”
祖华:“你——痴心妄想!”
陈桥却觉得这小祖将军耿直地有些好玩。
问祖逖道:“老将军,你这孙儿多大了?”
祖逖没好气:“二十五。”
“他不知道要讨价还价吗?”竟是真心询问。
祖华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本将军杀了你这个妖女!”
此刻赵池也跳出来,“齐青,不对!妖女,枉我那么信任你,你却把我耍的团团转!将军,请让赵池将此妖女诛杀。”
祖逖感觉脖上的桎梏松了些,不动声色笑了下,正襟危坐。
陈桥再道:“公子,你意下如何?”
只听裴锦缓缓道:“那就请祖老将军送我们出豫州,买卖不成仁义在,出了豫州,我二人生死有命。如何?”
祖华看向祖逖,祖逖沉声,“好!”
***
三人乘马车出豫州,身后大军浩浩荡荡。
快到了豫州边境——
裴锦在前驾马车,陈桥在车里挟持祖逖。
老爷子似乎感觉不到生命危险,反而打起了瞌睡,鼾声渐起。
可即便如此,猛虎酣睡,岂容人放松片刻。
“还没到吗?”陈桥小声问。
老爷子鼻腔发出一声超大的呼噜,“到哪儿了?到哪儿了?”
陈桥不理,自家老爷子经常这么玩,眼睛闭着,耳朵尖着呢。
“快了。”王锦淡定回答。
“之后要怎么办?”
“凉拌。”陈桥歪头,这话竟是祖老爷子说的。
又兀自给驾车的裴锦道:“老夫给你一条生路,可不代表外面那些小兔崽子愿意给你。”
“老将军给晚辈一条路,也是给祖氏一门一条路。至于这路成不成活,则看晚辈自己的本事了。”
陈桥有些懵。
祖老爷子侧头发话:“我可不傻,就你这丫头,可不是那小子的丫鬟。胆子倒是大,骗了我孙子,又骗了我。哼——”
陈桥继续懵。
“这么笨,就别来救人了!”祖逖一脸嫌弃。
陈桥弱弱回话:“我不笨,应该还挺聪明的。”
裴锦没发话,她也没松手里的纱布。
祖逖“咳咳”两声。
裴锦勾唇,“老将军还是再忍忍。吃点苦头回头向陛下报信也好交代。”
祖逖重咳一声:“你回去告诉阿黑!只要老子还活着,就不允许他乱来——”
“晚辈谨记。”
陈桥却在心中思索。
“阿黑”,似乎是王敦将军的小名。
王家在庙堂里把握朝政,王敦又手握重兵。
难道是王家要造反?
裴锦来当说客的?
脑子里一顿浆糊。
祖逖失望摇头,“你这丫头想的这么明显,两下就给人买了——”
陈桥尴尬笑:“可不是——已经给卖过一次了。”
“看来就是个勇的。”
陈桥仿佛回到多年前在小阳山上的相处模式,“老将军,您可别小看我,我还是挺聪明的。就比如您孙子在黄土原那一战,我就有研究。此地开阔,一马平川,且敌军骑兵强悍,站利。若是我,则不会正面用兵力压制,白白死伤无数将士。”
祖逖倒没打断这傻姑娘大言不惭的话。
“兵者,诡道也。地势骑兵占有,我则想办法敌方利处。战场上边打边退,夤夜遣少数骑步兵相互掩护,在敌军追击路上集中撒下足够草豆。交战一天,对面人困马乏,人听军令,马可不听。追击路上定会哄抢草豆。介时我军左右包抄,正面射手先行,射杀敌寇,振奋军心。到时左右军收网,一鼓作气,定将对面杀得片甲不留——”
“你这丫头真是异想天开——”嘴上这么说,眼中却赞叹不已。
“我还以为裴家派了个莽的来——”这话是冲裴锦说的。
“欸——可不是这回事。老将军,您德高望重,我敬仰还来不及呢,可不敢来劫持您。”
祖逖:你看我信吗?
“这事儿要怪就怪裴锦,你被捉了就不说了,你那小裴姑娘见我聪明,非得要杀了我。你说,我还能不能好好生活了——”
裴锦垂眸。
陈桥继续对祖逖道:“您帮我做个证,裴锦心里指不定也想杀我呢?我救他一命,算不算大恩呐——”
“算。”老爷子看热闹不嫌事大。
又冲裴锦白色背影道,“裴大公子,我们一笔勾销,成不成?”
裴锦朝马车里看了眼,不语。
陈桥眉头拧在一起。
“你别太苛待人了!以后我天涯海角都不在你眼前晃——”
“不行。”语气平淡,却拒绝的斩钉截铁。
***
豫州边一条小河边——
陈桥将祖老爷子挟持下马车。
裴锦买下河边唯一的船。
收到金饼,撑夫乐呵呵离开。
祖氏的军队赶来,河边百米外乌压压站了一片。
见裴锦准备好了。
陈桥高声:“小祖将军,我们可没苛待祖老将军,连马车都没颠两下。解药我藏在你家客厅的花盆里了,别担心,别气——”
眼见废话要起,裴锦开口道:“你害怕了吗?”
“那可不?你倒是心大,可我就是个小老百姓,你们随便那一边,都能轻易把我掐死。我为个小命,我容易吗我?”宣泄出心中愤懑委屈。
祖逖又看热闹不嫌事大,离间道:“小丫头,你要是不愿跟他走,那跟老夫走。有老夫在,谅那群小兔崽子也不敢造次。”
陈桥摇头,一滴热泪甩在黎明前夕的大地上。
“得了吧,老爷子,我又不傻!我要是过去,你那群侄儿孙儿的,不把我生吞活剥了去——”
一时寂静沉默,那只白色的鸟儿从陈桥袖中跳到她肩膀上。
有一下没一下轻轻啄着她。
裴锦将马先运过河。
再次返回,来接陈桥。
这次裴锦高喊,“将军,老将军就还给你们了。”
这边祖逖老当益壮,迈着沉稳的步子朝军队走去。
那边裴锦和陈桥疯狂划着浆渡河。
“他们的马不利,追!”
到了对岸,立马解马飞奔。
***
天大亮——
陈桥头埋在裴锦后背上,一言不发。
马儿疾驰,裴锦的长发不停打在陈桥脸上。
她突然觉得刚那会儿有些无理取闹。
可能是离家这些年大小挫折遇着,都没有这次的事大。一时压力有些大。
胡乱发了些脾气。
好在,裴锦救出来了。
年少无知闯的祸,终要自己亲手去偿还。
“我没想过要杀你,也不会让别人杀你。”
陈桥将脑袋探在前面,似乎是想看裴锦的表情。
裴锦余光瞥了眼,天光下陈桥的脸颊一道长长的疤,眼神迷茫。
“你一诺千金,我同样一诺千金。抓好——”
下一秒,“驾”一声,马儿飞驰出去。
***
一路上两人不停乔装变幻,但祖家军却始终穷追猛打。
三日后,傍晚——
天边晚霞红艳。
裴锦:“翻过这座山,就到江边了。只要过了江,祖军就不敢再追了。”
“是因为皇帝不让流民军渡江吗?”
裴锦点了点头。
既想让流民收复山河,又怕流民功高盖主,又不舍得怀柔。
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只得逼得祖逖祖华这样的忠直之士都跑去劫富济军。
两人坐在林子里,身后是一处山洞。
林哨嘶鸣,鸟群啁啾。
“你——真的要造反吗?”
裴锦淡淡看了眼陈桥,没有言语,转瞬去捡枯叶。
不敢生火,只想两人夜晚躺地能软点。
陈桥脑子很乱。
裴锦来见祖逖,祖氏一门扣下他。言语间涉及大将王敦。
祖军中有人想杀他们,有人又不想。
裴锦明显是和祖逖谈崩了,但祖逖或许是因为忌惮,想放裴锦一条生路。
难道是王家想谋朝篡位,派裴锦来试探,但祖家刚正不阿,誓要清君侧,所以非杀了裴锦不可。
那么他们回建邺,将会面对什么?
“王与马,共天下——”王家军政两握,司马皇室又能奈何。
你——是为了什么呢?
***
这晚是祖军最后的机会了。
山中火把通明,每寸土地似乎都要翻个底朝天。
听到有声响,裴锦与陈桥迅速躲进山洞。
不知怎的,陈桥袖中的白雀一直闹腾个不停,非要往洞外飞。
陈桥几次尝试,都没能将鸟唤回来。
微弱的火光渐渐逼近洞口。
那只白鸟突然窜了出去。
裴锦一把拉住陈桥。
“别动!等人走了再说。”
陈桥却觉得心里莫名有些慌。
心咚咚咚咚跳个不停。
火光大亮——
“那有个山洞,过去瞧瞧——”
树枝摩擦声传来。
“快走!”声是外面搜山的人喊的。
“怎么回事?”
“有一条大蟒,在捉一只白鸟。”
陈桥嘴刚张开,就被裴锦用手堵住。
咚咚咚咚的心跳声仿若擂鼓般在整个山洞回响。
一群士兵远远围观。
“这鸟还真聪明——”
“不是聪明,是勇!这么小的个头,竟敢去啄那大蟒的眼睛。”
“压生死,压生死。我压这只鸟死,一顿干饭。”
“我压活,一饼银。”
“豪气豪气——”
……
“哈哈——白赚一饼银。”
陈桥咬着裴锦的手,此刻已泪流满面。
“这蟒就是聪明啊,把鸟骗到树枝上,绞死——”这句话一直在陈桥的脑子里响。
全身一直在哆嗦,裴锦轻拍着陈桥的背。
火光灭后,陈桥怕跑出山洞。
那只大蟒不知所踪。
咆哮:“你出来!我杀了你!”
她沿着山壁、草丛边哭便寻找。
她要给她的鸟儿报仇。
天光乍亮——
四周一片狼藉,大蟒却连影都没找到。
惟余大树枝干上那干涸的血红和枝上一片白羽毛诉说着昨夜的惨象。
“这蟒就是聪明啊,把鸟骗到树枝上,绞死——”陈桥脑子里又响过这句话。
鸟腹柔软的白羽毛安静躺在陈桥手心。
眼泪“哗啦”留下一行。
“你走吧,裴锦。我要给它报仇。”语气平淡、冷静。
裴锦没有说话。
“我不是在耍脾气,也没有在怪你。只是认真分析当下局势。你该走了。说不定什么时候追兵就回来了。”
裴锦突然想到陈桥遇见这只鸟时给自己讲的故事。
陈桥问她:我是救了它?还是害了它?
那时她解惑:那是天命。君子不困于心,不惑于行。
今日方知,天命当下,竟如此残忍。
走到陈桥身边,“我跟你一起。”
***
三日后——
二人在长江边上拦舟乘渡。
无一人为他们停留。
陈桥蹲在江边,挽起袖子,掬起一捧江水洗着脸上、脖子上的血浆。
手臂上紫红的勒痕赫然入目。
裴锦的满身血污站在陈桥背后。
看着江水中二人的倒影。
水波荡漾,那两片影子也闪闪烁烁。
似乎很久之前就是这么沉默。
“这一切好像是一场梦——对吗?”她对着影子里的人说。
没人回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