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季总大人啊,您这是哪儿的话?”何潇然摊了摊手,作出一副疑惑的神情问他。
“普通话。”季凛风淡淡回道,又严肃了几分。他咬着这几个字,倒有点像是想起了何潇然刚才的粤语调子,故意加以调侃,但看他这副表情,却是极为认真。
何潇然正了正色,又开口了:“你说我出门在外的,前两天又到那么远的地方出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怎么会…”
“少说这些没用的。”季凛风打断了他,说着便站起身,往办公桌那边走去。
何潇然见状也是跟着起身,随着步子跟在他后面。
如果说季凛风是一块不化的寒冰,那何潇然便是一株浮动的水草,这两人还真是相映成趣。
季凛风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一个平板电脑,他用他那修长白皙的手在上面滑动了片刻,便是将它递到何潇然面前。淡淡启唇,说:“立功的机会来了。”
就知道他突然的关心不会是平白无故的,这不!下达任务来了。何潇然面露难色,接过这亮着屏的平板电脑,僵硬地扯出一个他认为很自然的微笑。
“啥?接见客户?诶不是这工作什么时候落到我头上了?”何潇然这个大嗓门看完了屏幕上的内容,就立马激动了起来,很疑惑地问站在面前的季凛风。
何潇然虽说擅于交际,但一提到工作,就不情不愿地。
季凛风从容地到办公椅上落座,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不想去?那到时候可别怪我没给你机会。”他似笑非笑,眼神还在他拿着的电脑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在给他示意。
何潇然还是一脸的满不情愿,无奈地翻看接下来的内容。
突然,他灵光一闪,顿时眼眸都亮了许多,接着急忙开口对季凛风说:“去去去,怎么能不去呢!”
两天前。
傍晚的余晖渐渐散去,夜晚在慢慢逼近,一辆黑色轿车匀速地行驶在御华路的林荫大道,发出发动机低沉沉的轰鸣声。
季凛风坐在后座,深眸合上,微靠椅背,像是在养神,又像是在沉思。
开车的是季凛风的管家李常,五十出头的年龄,在季家有二十几个年头了,从季南国也就是季凛风的父亲病逝后,他也就算是季凛风身边最亲近的人。
由于这条路很是敞阔,车子行进顺畅。李常便是习惯性地通过车内反视镜往后座看。他注意到了季凛风正沉着脸,闭着眼倚靠在后座,像是有些疲倦。
但,这也是常事。季凛风每天上下班回家,在多数情况下都是李常驱车接送,他对季凛风的性情与习惯也都是了解了一些。比如,现在车内的气氛就一如往常,显得很是冷寂,李常若想要清清嗓子,打打哈欠,都觉着应该小心翼翼,怕惊动了不是沉思就是疲倦的季先生。
最初呢,李常还有些不习惯。总是爱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经常劝他工作不要太劳累。这样的过问与劝说也是意料之中地吃了闭门羹,季凛风也只是淡淡回应,后又沉入自己的世界,留给他所在的空间一片寂静。
但今日有些不同,李常也猜到了季凛风的心情。
此行并不是回季家,而是去往季夫人的新住所。
不一会儿,季凛风合着的眼慢慢睁开,那极度深沉幽黑的眸子好像是蒙上了氤氲,润泽了些。李常很快地捕捉到了他的动态,终是开口道:“先生,就快到了。”
季凛风听完后却是沉默了片刻才应他:“嗯。”
李常见季凛风神色有些变化,虽说他知道季凛风是为何事,但也很难准确看出他的心迹,倒是让他很难为情,想说偏又不知道怎么说。
他便是在心里暗自思量着。这母子二人少说也有好几个年头没见面了,也不知道夫人是怎么想的,偏偏是在少爷最需要她的时候远走国外,而现如今却又是大张旗鼓地回来。这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就更别说这季少爷,从小到大,他那不爱跟人亲近性子也是出了名的。
曾经有好几次,李常都想请个心理医生给季凛风看看,怕是有什么问题,可最后还是未果而终。
季夫人居所。
“大家都给我麻利着点啊!”一个穿着素朴的中年女人操着女管家应有的模样,对正在准备晚餐的几个金发姑娘喊道。
很明显,那几个姑娘听完后一齐转过身来看着她,脸上却是满满的疑惑。
“谭嫂,你这样说她们是听不懂的。”这时,胡梅娜也就是季夫人从客厅那边走了过来,抑扬顿挫地对这中年女人说,语气中又带有夹生的语调。她接着将手中的茶杯搁置在近处的餐桌上,拉开欧式木椅就坐了下来。
她面色白里透红,微卷的黑发自然垂在披着的薄绒披肩上,她整个人看起来典雅大方,很有高贵母亲应有的仪态。虽说她将近五十,但是要从外貌看,是很难看出来的。
谭嫂表示不解,这几个国外来的姑娘,怎么说也是跟了夫人好几年,夫人也说了,和她们沟通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怎么她一说话就让她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夫人,她们不是听得懂咱们的话吗?”谭嫂稍稍弯下腰,略有尴尬的神色。
呵呵呵的笑声又响起,胡梅娜看着谭嫂笑得有点夸张,隔了一会又继续道:“你这话要说得正式一点,她们才听得懂,再说你这一口标准的地方话,她们听不懂也正常。”
谭嫂在季家少说也有二十年,当然也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最近刚来这里见到这几个金发小姑娘也是愁了一阵,只不过又知晓她们听得懂中国话,便是安下心来。
听夫人这么说,谭嫂也是听得在理,便是马上再对着她们吩咐一句,还补上了一个手势。
“谭嫂。”
“诶,夫人!”
“你说我这样行得通吗?”胡梅娜一手搭在椅背上,她那张红润微皱的脸变得疑惑起来。
胡梅娜回来了好几天,却是没有去找过季凛风,但她的本意却不是这样。不过听她问出的这话,便可以知道,谭嫂在这件事上是向她进过言的,并且也受到了她的采纳。
“行,准行!您想吧,您们母子有好几年没见面了,最先呢也是有些误会闹了点不愉快,而现在,季先生早就不是以前那个闷声闷气的小伙子了,他现在可是岚水市金融界响当当的主儿,您如果主动并急着去找他,恐怕啊,别人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议论您呢!”
胡梅娜听完后欣然地笑了笑,随即点点头表示赞同。
暮色已浓,季凛风的车子开进了胡梅娜的庭前小院。
“夫人,季先生到了!”从门口进来个小姑娘神色紧张地说。
她话音刚落,胡梅娜闪电般的从椅子上起身,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快步走向了大门,神情复杂,却又面带微笑。
可胡梅娜还没走到大门口,季凛风和李常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都说季凛风心迹不露于表,还真不是道听途说的。
胡梅娜看着季凛风,她心情复杂却是面露微笑,季凛风心迹不明,神色如常,他冷峻的脸上仿若又蒙上了一层寒霜,让人不敢与他直视。
“夫人。”李常微微颔首,久违般地对胡梅娜喊了一声,当然也想缓和现在这个气氛。
胡梅娜在呆滞后听到这话才回过神来,转目看了看李常,笑道:“老李,我看你是越活越年轻了!”
李常有点尴尬地回应:“夫人说笑了。”
接着,胡梅娜移回眼看着季凛风,说:“凛风,快来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说着竟一手去搂季凛风的右臂。
还真是奇怪,这胡梅娜刚刚和他正视都一脸尬然,现在倒是反转了神色,一脸的自若。
李常一见到这个状况,眼睛就直直地看着季夫人,还不忘推一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
“请您把手放开。”季凛风眉头一皱,冷冷淡淡地道出这样一句。
胡梅娜听了生生顿在那儿,接着便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看着季凛风,全然是一个慈母的形象。
没过多久,晚餐已备好。
母子二人在餐桌前坐下。“凛风啊,这些可都是你喜欢吃的菜,快尝尝好不好吃!”胡梅娜热情不减,她见季凛风一坐下便欣欣然地开口,指着摆满桌子的一席菜看着他。
见季凛风没有动静,胡梅娜甚至举起筷子就帮他夹菜。
李常看着这一幕,又是欣喜又是疑惑。若不是这真真切切的相貌,他还真不敢相信这眼前的人就是季夫人。
要说在以前,胡梅娜总是一副不苟言笑、拒人千里的模样,无论是在季南国还是季凛风面前,她都是沉默寡言,不喜不悲的。
李常不禁暗想:看来,季夫人在国外的这几年,是经历了不少啊。
季凛风对胡梅娜所做的这一切,只有一种淡淡的回应,表情也很是冷漠,他们之间好像还有一层隔膜,被季凛风这冷淡的神色蒙了一层又一层。
胡梅娜见状也不气馁,转而看向李常,笑笑道:“老李,你可不要跟我客气啊!”
李常回过了神便赶紧应声,接着举起垂下许久的瓷筷,从容地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