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凌晨五点,天依然黑着。骆平江打着手电,沿着脚印方向,刚疾速追了十几步,突然间眼睛就看直了。
地上散落着几颗木珠,骆平江弯腰把它们都捡起来,其中一颗上刻着“RQQ”。
这一路寻来,骆平江心中有焦急,有冷静;有果断,有犹豫;有无望,也有渴望,他始终憋着股冷冽的意气往前走。唯独这一刻,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手握几颗沾着泥土的旧珠子,忽然间眼眶发热,心头一阵甘苦。
他将珠子往口袋里一踹,两步踩踏,轻松跃上接近两米的小土坡。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在不久前,阮青青和曾曦是如何努力地攀爬上去。
土坡之上,是一片黑茫茫的树林,骆平江拿出望远镜,一时却没有发现。他又仔细侧耳倾听,只有风声。他只好沿着脚印继续追。
但是追了几分钟后,土质变得越来越干硬,脚印消失,骆平江失去了他们的踪迹。这时,天空从深黑色过渡到暗蓝色,有了比较低的能见度。骆平江抬头望去,周围都是茫茫的草和树,群山环绕,薄雾升起,杳无人迹。
就在这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骆平江一看,是袁明打来的,立刻接起。
“老骆!你真神了!刚刚邻县的刑警队联系我们,他们发现同一辆SUV,在甄蓉蓉和曾曦失踪前几天频繁出现在她们身边,那人的行为非常可疑。结果没两分钟,我正打算联系你,你就发了那辆SUV的照片给我了,车牌号一模一样!那个笼子一看也有大问题,我们怀疑你已经摸到了那人的老巢!两地警方已经决定联合行动,马上就派警力过来!你呆着别动,等支援。”
骆平江语气冷冷的:“你们总算动了吗?我相信还有幸存者,目前她们和嫌疑人一起失踪了,情况非常危急,我再发一个新定位给你,随时更新。另外,通往这座山的桥被冲毁了,嫌疑人肯定是从另一条隐蔽的路把车开进来的。你们要越快越好。”
袁明:“哎,你别一个人行动,安全第一,你TM又不是警察……”
骆平江:“少废话,我等不及。”挂了电话。
骆平江抬头,心里更有底了。
现在,他需要判断他们到底逃往哪个方向,提前摸清情况,甚至实施营救。否则大批警力来了,那人被惊动、狗急跳墙,后果无法预料。
他又掏出望远镜,却不慎带出几根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上次陈慕昀托他买的荧光棒。他昨夜回家抓了个包就走,那些荧光棒一直放在这个包里。
他没去管荧光棒,环顾四周,东南方、西北方的山上,都有灯光,镜头里看到是民居。放下望远镜,肉眼也能看到依稀灯光。阮青青聪明又冷静,竟能从那人手里逃脱,那么她会把遥远的灯光,当做逃生方向吗?
他想了想,又闭上眼,仔细倾听。
整座山仿佛也安静下来。在风声和树木摇动声中,他听到了模糊而微弱的车辆行驶声。他心头一动,举起望远镜,果然,在东北方向的山脚下,看到了某条公路一角,车子的灯光一闪而逝。
她会逃去那里——他想,最近的逃生的路,天就快要亮了,经过的车会更多。远胜过山上孤零零的民居带来的生存希望。
骆平江朝公路方向狂奔而去。
——
面对那人的凶猛追击和茫茫山野,阮青青硬是提着那口气,带着曾曦,往公路的方向跑。
虽然公路看起来不近,她甚至不确定路通不通。但,这个方向,比逃往孤零零一座民居,求生机会更大。
跑着跑着,身后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似乎消失了。阮青青心头一喜,那人跟丢了?
跑了有十多分钟,眼看公路越来越近,都能听到明显车辆声,两个女孩也已经精疲力尽,路上还摔过几跤,两人满身是泥,浑身疼痛,脚步趔趄。
听着身后并没有脚步声,阮青青拉着曾曦,靠在一棵树下,大口大口喘气休息。
曾曦惊魂未定,问:我们……逃出来了吗?
阮青青:快了!
曾曦:我们去报警!
忽然间,阮青青瞥见前方四五十米远的树林里,有个身影一闪而过。
这一眼只看得她毛骨悚然。
天空已呈现黎明前的淡蓝色,已有一定能见度,但还是昏暗。那人个头不高,身材结实,只穿了条裤子,光着上身,在林间格外显眼。
阮青青抓住曾曦的手臂,将她按倒在地。曾曦瞬间惊恐。阮青青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后背往上浸透,一直浸到她的脑门。她死死盯着前方,曾曦也望过去。
又过了几秒钟,那个近乎全裸的身影再次出现,他走了几步,似乎选定一处地方,身体伏低,不见了,也不动了。
曾曦连牙齿都开始打战,问阮青青:他怎么会在那里?怎么会在我们前面!
阮青青闭了闭眼,颤抖着吐出口气。她告诉曾曦:他应该是推断出,我们会往这个方向逃,提前抄近路,等着我们撞上去。
曾曦:那我们怎么办?逃不出去了吗?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再被他抓回去了。我宁愿死!
阮青青:不要说死,还没到那一步。
曾曦:可是我们过不去了!
阮青青:那就不过去!我们往回跑!
曾曦傻眼了:回去?
阮青青紧咬牙关: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车停在屋旁,屋子旁边肯定还有另一条路,车子可以从外面开进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去找那条路。
然而这一次,幸运女神依然没有眷顾。
她们往回跑了十来分钟后,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草木被连续撞击践踏的声响——他发现了,追上来了!
可是阮青青和曾曦就快要跑不动了,速度越来越慢。
天已微微亮。
曾曦听不见,但她回头望见高高的草丛树木疯狂摇动,于是满脸绝望:我们跑不掉了!
阮青青抬头望去,离房子起码还有十来分钟的路程,她看了眼手里握紧的铁锤——二对一,有胜算吗?
答案是没有,那人强壮、敏捷、凶残,经验丰富。
然而都到了这一步,阮青青的字典里,绝无“认输”二字。她根本没有时间去害怕,迅速环顾四周,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
突然,她的目光定住了。
曾曦一回头,就看到阮青青苍白得发青的脸上,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地面。曾曦循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草丛中躺着一根……荧光棒?顶部是爱心,在昏暗天色里,发出蒙蒙光泽。
曾曦懵了:怎么突然有了这个东西?
然后,她看到阮青青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像哭,又像笑,满眼难以置信,嘴唇却因为抑不住的激动而颤抖。阮青青弯腰把那根荧光棒捡起来,同一刹那,一滴眼泪从她的脸颊无声滑落。
哪怕是被变态虐打时,曾曦也没看到阮青青掉眼泪。可是现在,她哭了。
阮青青握着那支莹莹发光的荧光棒,闭上眼,却慢慢笑了。
她们跑出来时,走的是同一条路,那时没有这根荧光棒。因为当时天更黑,如果有,一定非常醒目,不可能注意不到。
她曾经见过这样的荧光棒。
这里荒无人烟,这里与世隔绝。这里曾经埋藏过别的尸骨,至今未被发现。
她以为永远不会有人找到自己,奇迹怎么可能降临?
……
她心里曾经有个很喜欢的人,她只见过他一面。他们中间隔了五年岁月和错位人生。
世界无边无际,人海茫茫不计,群山黑夜一起阻隔,恐怖人心铸成牢笼。
他却找到她了。
……
阮青青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灰茫茫的山野喊出他的名字:“骆——平——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