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尧是晚上来的医院，白释正坐在秦晚病房外面的长椅上，他低着头，双手交叉，撑着下巴，表情凝重，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还好吧？”纪尧走过去问道，他指的是秦晚。
“医生说她的情况有些恶化。”白释并未抬起头，声音低沉得可怕，“今天的庭审对她来说实在是勉强。”说着，他叹了口气，她凭着自己的毅力坚持完成整场审理，然而她的身体却支撑不住，尤其是她不顾伤势，她的脚……想到医生说的可能，他就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男人揍一顿。
“白律师，我师父睡着了……”
这时，李昂从病房里走出来，看到纪尧来了，朝他点头示意，又道，“我师父交代魏娜的治疗费用由她来承担，她说让你安排好。”
“魏娜的医疗费……”白释看向纪尧，“纪大检察官，我们秦律师打这场官司没有律师费不说，这魏娜的事你们是不是可以承担一部分，总不能让我们秦律师承担所有的吧，大家都是普通的劳动人民，都是要挣钱养家的，你说呢？”
纪尧点了点头，“我会承担一半。”他说，“医生怎么说？秦律师的伤势如何？”
“纪检，这是我师父的选择。”李昂抿了抿唇角，“既然她说出这样的话，就不会在意这些，而且……她打算在魏娜醒后，将魏娜接回家修养。”
“她疯了吗？这件事应该让纪尧去安排才是。”白释狠狠瞪了纪尧一眼，他们之间的梁子结大了。
“我师父已经决定好了，你知道她的性格……”
“好吧，她就是爱管闲事，什么时候她没有这样的毛病，我还真会怀疑她是不是秦晚。”
“白律师……”李昂眼里露出些许焦虑，“我现在担心我师父的伤势，您可以去问问您的父亲有没有其他的治疗方法？”
“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如果这里没有办法，我们请国外的专家会诊。”
说完，他起身往医生办公室走去。
“李昂……”纪尧意识到秦晚情况的不妙，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昂转过身来，看着他，“纪检，医生刚刚检查过我师父的情况，说她可能……只能坐在轮椅上……”
“怎么会这样？难道就没其他的方法？”
“我不知道，医生们都说因为她的伤势太严重，加之今天她的举动，伤势有恶化的倾向，而且……似乎她脑里的淤血压制了脚部神经，让她的腿暂时失去了知觉。”
纪尧瘫坐在长椅上，他没想过事情会这般严重，如果她无法正常行走，那她的职业生涯……还能继续吗？
“她……知道这件事吗？”
“白律师让我暂时不要告诉他，”李昂看了眼纪尧的表情，宽慰他说，“这也不是一定的，我们可以请其他厉害的专家，我相信我师父会恢复如初。”
“纪检，你其实不用愧疚。”李昂在他旁边坐下，轻声道，“我师父是个与众不同的人，这是她所选择的一条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走上这样一条路，既艰难又危险，但她从未后悔自己的选择。”
在她心目中，如果能为他人带来希望，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是值得。
纪尧突然冒出一句话，“告诉你师父，李昂，我会对她负责。”
白释之前就说过，如果秦晚有什么意外，他要负全责，他也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如果她只能依靠轮椅生活，那他一定会负责，毕竟，这件事因他而起。
“我想，如果我师父知道你这样的想法，一定会哈哈大笑，她可不是一个需要别人负责的人，她比任何人都要坚强、勇敢，纪检，如果你只是因为这案子是你交给我师父这个原因，就想负责的话，我劝你打消这样的念头，她从来就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我不是这个意思，”纪尧说，“我只是想做些什么。”
这时候的他，完全不似寻常连走路都自带风的高傲检察官，而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人，看到别人因为自己的请求所遭遇的这些，他想弥补。
“噢，”李昂摇摇头，“无论你是什么意思，我劝你都不要说出这样的话，这对我师父来说是一种侮辱。”
“李昂，我没有侮辱她的意思，毕竟这件事因我而起。”纪尧注意到了李昂这种怪腔怪调，“说起来，这件事我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虽然他认识秦晚不久，但也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她绝非需要他人负责，但他心里很难放下这件事，尤其如果影响她的职业生涯的话，原本她可是成为十分优秀的律师，可以帮助更多的人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可如果因为这件事，让这一切都毁掉，他想，其实哪怕用他一声都无法弥补吧。
“我师父是世界上将事情看得最通透的人，”李昂说，“她很少会去表现自己真实的想法，不过，她其实心思细腻且柔软，她能理解，也能承受任何可能发生的结果。”
纪尧苦笑一声，“和她相比，我反倒更像凡夫俗子吧。”
“纪检，你就当欠我师父一个人情，以后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仗义帮忙就可以了。”李昂这是帮他师父要一个承诺，做他们这一行的，难免会和检察院打交道，有时候还需要查个资料什么的，如果他能答应，日后有些事就会容易许多。
当然，纪尧没有任何迟疑地开口，“日后，有任何需要，欢迎随时来找我，”
……
“哪怕余生我会坐轮椅，我想这丝毫不会影响我为正义而辩护。”得知这样糟糕的消息时，秦晚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据李昂的说法，案子结束的第二天，秦晚就醒了过来，护士来给她量体温时，无意间提起她的身体情况。说她伤势很重，昨天又加重了原本就重的伤势，恐怕她的腿恢复起来会有些困难，坐轮椅是必不可免的。
当时，他刚去给她买早餐回来，就听到这样的话，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他说，他师父没有任何在意，甚至连感伤都没有，只轻轻笑了声，终于有时间坐下来休息了，这样似乎也不错。
她当时的表情平静异常，似乎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又或者压根就不是发生在她身上。
这反而让他忐忑不安，他原本设想她会难过，至少会感伤一段时间，又或者闷闷不乐，和谁都不想说话……
然而，事实却超乎他所预想的任何一种可能。
那个护士以为她将难过藏在心里，还安慰她道，“秦律师，我想这些都是暂时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秦晚弯着嘴唇，说，“放心吧，我可不会因为这样就打倒，也不会有难过，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去做呢。”
说完，她用完好的那只手拿起放置在一旁的平板，继续处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