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爷知道又来大活了,自从和青帮握手言和后,他就一直在等,本以为东北海志波那边会先行发难,没想到租界内先开花了。
自从两年前,陈三爷把赌场搬进租界,各国记者就屡屡报道长乐坊的新闻,两年来,陈三爷南征北战,名声大噪,真的像当年他向潘召吹嘘的那样,名扬海外。
租界是个窗口,各国记者会把这里的新闻发往本国,天平洋彼岸、大西洋彼岸,都知道遥远的东方国度有一个人,叫陈三爷。
当年陈三爷忽悠孙二爷和蔡猫,说《泰晤士报》都在报道他,全球大亨求交往,这句笑谈,今天应验了。
各国赌棍摩拳擦掌,要会会这位东方豪俊。
自从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列强对中国男人嗤之以鼻,后来又冠以“东亚病夫”的污蔑之词,在列强眼中,中国男人卑微、猥琐、肮脏、惶恐、挺不起脊梁。
陈三爷的照片一登报,列强感觉大为惊艳:哇——这个东方男子很亮丽,他富有轮廓的面容、整齐的分头、坚定的眼神,完全没有邋遢猥琐之感。
然也!
陈三爷向来干净利落!
虽然没有到沈心茹那种洁癖的程度,但总是把自己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这是从小在杂技团培养的习惯。
古人云: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
判断一个人贫穷富贵、是个什么档次的人,不需要问他的职业和收入。
只需要去他的卧室里看一看,就知道了。
一个人的卧室,就是他的境界和人生。
如果进去之后,乱七八糟,没有下脚的地儿,脏衣服、臭袜子、破裤衩子扔得满处都是,那这个人,肯定没什么大的作为,一直处于贫困线上。
如果进去之后,收拾得干净整洁,无论家具衣物是否昂贵,都归置得整整齐齐,那么,这个人,即便现在清贫,将来也会富贵。
生死不由命,富贵全靠勤。
富贵之人,有一个共性,就是勤奋。
懒,是人生最大的敌人,一个懒字,毁掉一生。
陈三爷就特别勤快,小时候在杂技团,跑来跑去,大家都使唤他:“三儿,给我把披挂拿来!”
“三儿,给我把擦腚纸拿来!”
“三儿,给我把外面凉的衣服拿进来!”
“三儿,皂角给我递一下!”
陈三爷乐此不疲。
后来稍大点,他还给马文没洗衣服呢,马文妹为什么这么疼他爱他?这孩子懂事,勤快。
长大后,无论走到哪里,陈三爷都能把自己的衣食住行归置得井井有条。
绝对的干净利落人。
天道酬勤,正值此意。
此刻,陈三爷开着车,慢慢思考着八国赌棍来华的目的,他又要经历一番炼狱式的争斗了。
抬眼往前看,通过挡风玻璃,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很多人都是外地人,现在正赶着回家过年。
套着马车、牛车、驴车,或者推着独轮车,带着一年的家当,身边跟着老婆孩子,走在回家的路上。
陈三爷心下慨叹:若非身上千斤担,谁会背井离家园?
来北平、天津等大城市谋生,无非是为了一口吃的,为了全家老小能够维持生计。
百姓不易,开春离家难,老小泪涟涟,舍不得走啊,严冬回家寒,生怕没挣钱,爹娘儿女村口盼,一年一年又一年。
陈三爷将车速放慢,跟在这群归乡之人的后面,不忍心按喇叭,不忍心惊扰他们。
突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惊得他一哆嗦!
他怀疑自己看花眼了,使劲揉了揉眼,确定无误,赶忙将车停下,走了过去。
面前是一个男人,推着一个小推车,老婆背着一个绳,在前面拉拽,小推车两侧是两个孩子,一边一个,一男一女,坐在推车上,大概两三岁。
陈三爷一拍男人的肩膀:“茂森?!”
这个男人一愣,像遭受雷击一般立在原地,漠然回头,随即眼中迸射出欣喜的光芒,眼泪倏地浸满眼眶,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哥…………哥………………”
此人正是李茂森,陈三爷曾经的师弟,当年陈三爷和玫瑰从东北逃出来,陈三爷来到安德县双井村,在李茂森家住了两个多月。
后来因为李茂森撞见吴老二的儿子和吴老二的小姨太通奸,才惹祸上身。
最终陈三爷切了吴少爷的那个东西,李茂森也被迫离开家园,从此哥儿俩再无音信。
没想到这年根底下,在这儿碰上了!
陈三爷一把手将李茂森抱在怀里:“兄弟,我想死你了!”
李茂森看来是结婚了,当年陈三爷留给他的几十块大洋派上用场了,旁边的女人正是李茂森的妻子,这女子一看一个穿西服、打领带、身着羊毛大衣的人抱着自己衣衫褴褛的丈夫,惊得目瞪口呆。
两个小娃娃也是惊得瞪大了懵懂的眼睛。
李茂森因为当年被吴少爷和小姨太下了鹅喉毒,几乎变成哑巴,所以语言表达能力受限,此刻激动地对妻子比比划划:“我……我……我哥!”
李茂森的妻子当即明白了,赶忙放下拉绳,对陈三爷行了个万福:“大哥好。”
虽清贫、衣衫褴褛,但朴实、懂礼貌。
陈三爷赶忙躬身行礼:“弟妹好!”
李茂森妻子忙对两个孩子说:“叫大爷!这是大爷!”
两个娃娃把脏兮兮的小手从嘴里拔出来,稚嫩地喊道:“大爷——”
陈三爷的眼泪都要下来了:“诶!诶!”
说着,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娃娃就往汽车上走:“这大冬天的,把孩子冻坏了!”
打开车门,直接抱上汽车,让两个娃娃坐在后座上。
李茂森妻子赶忙追过去:“大哥,孩子身上脏,孩子身上脏!我给孩子扑拉扑拉身上的土,别弄脏了您的车!”
陈三爷笑道:“孩子一点都不脏,孩子是最干净的!”
转头对李茂森喊道:“兄弟,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