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每一次都是这样，只要小姑娘柔声让他做些什么，他便总是身体快过了脑子。
坐在椅子上许久，楚烨才后知后觉，虽然还没有说开头，他就又一次被小姑娘说服了。
他有预感，这个陆贞，他杀不了。
楚烨狠狠揉了揉眉心，郑重地盯住了林妍的眼睛：
“我觉得你很好。你的孩子，如果是你来教，无论他出身如何，也依旧会很好。”
林妍轻笑：“真心这么觉得？”
楚烨点点头：“真心的。”
林妍笑容加深，眉眼间带着点儿暖意：“我一早就知道你是真心的。”
她早就过了嘴上询问的年纪，许多事情，她更愿意自己去看，去感受，而不是非要从旁人口中得到答案。
楚烨一早就没觉得她曾经的遭遇，是她的错。
若非如此，她不会由着他站在离她如此近的地方，更不可能容许他得寸进尺，渐渐逼近。
楚烨心头猛地跳了跳，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几次了，他总觉得，小姑娘好似看透了他的觊觎。
他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很想立刻询问，但又怕这是自己自作多情。
他太了解林妍了，如果自己猜错了，那么，贸然表白之后，绝对会是一场灾难。
对于林妍，楚烨总觉得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他沉声道：“但我还是坚持，陆贞必须死！”
陆贞知道的太多，他活着一日，就有可能将林妍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楚烨不在乎林妍名声如何，更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但他只不想让林妍被世人当做谈资，更不想她的受难经历，成为旁人攻歼她的武器。
只是想想那个场景，楚烨就觉得呼吸困难：“哪怕不要口供，陆贞也必须死！”
林妍眨眨眼，看着楚烨认真的表情，忍不住出了会儿神。
半晌，她才轻笑起来，摇摇头：“那不行。”
楚烨皱眉。
林妍声音软了几分：“我的事情你应该猜到了几分，但具体细节你应该不知道。
事情有些麻烦，前因后果我也一直再查，我没办法跟你完全说清楚，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关键的东西。
我被掳走不是为了被人玩弄，我已经知道的，是有个神秘组织在借腹生子。
陆贞能知道我被掳走的事情，说不定能知道更多。我不能让团子落在那个组织手上，我怕他们会伤害他。”
她看着楚烨的眼睛：“我想知道团子的下落，想知道，为什么我会被选中。”
楚烨心神具震。
他只知道她是被人算计的，却不知道这潭水这么深。
怪不得，怪不得她一直小心谨慎，脚步走得如此之急，却极少提及对孩子的追查。
林妍问道：“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楚烨点点头：“我明白。”
他沉声道：“但陆贞也还是不能留。你尽可能审问他，问完了之后便杀了他，帝君那边，我会帮你收尾。”
林妍皱了皱眉：“不，你带着活着的陆贞去见帝君，无论他想杀陆贞，还是留着，都随他的心意。”
楚烨眸色微沉：“你多虑了。”
林妍含笑摇头：“如果摄政王不想做，那就由我自己来做这件事。我是帝君亲封的郡主，进宫一趟，应该不难。”
楚烨窝心得难受，哪怕明知道林妍是为了他着想，怕帝君猜疑他才坚持要送陆贞和口供进宫，他也还是觉得难受。
楚烨沉声道：“我知道你担心帝王心术，但我心中有数。”
林妍温声道：“人心易变，摄政王跟帝君叔侄情深，就该好好维护这份情分，不要让没必要的细节，把这份情分毁了。”
陆贞是业国重要探子，倘若楚烨为了一个女人，把陆贞杀了灭口，幼帝便是如今不计较，未来呢？
见楚烨还想争辩，林妍郑重道：“我知道摄政王是为了我考虑，也是太过信任帝君才会独自决断。
但我还是想提醒摄政王，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相互的，越是事关最亲近的人，在做重大决定之前，就越是应该想清楚，免得造成了裂痕，终生不可修复。”
楚烨有些愣怔：“从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
他自出生起就不得父皇喜欢，再后来去业国做质子，更把情感挤压到了几乎没有。
对外甥，他全心扶持，对帝国，他全意谋划，再多的，除了讲规矩不逾矩，他没有想过。
林妍含笑看着他：“需要我谦虚道歉一句，交浅言深了吗？”
楚烨抿了抿嘴角，郑重看她：“永远别这么说。”
林妍大笑了起来，重新拿起资料去看：“不说，不说，工作要紧。”
楚烨跟着拿起了眼前的资料，看了好一会儿，才惊觉，明明那样沉重难受的话题，竟然就这么轻松地谈完了。
他说了一句不在意，她就真信了，不带半点儿怀疑和试探。
不但如此，她还反过来，认认真真地给自己上了一课。
楚烨有些想笑，又觉得感激。
笑他的小姑娘哪怕历经苦难，也依旧还愿意给他看心中的柔软。
感激他的小姑娘，不但自己心中藏着柔软干净，还要认认真真地也教会他怎么保存这份干净和柔软。
或许，他之后应该学以致用，跟侄子也好好聊个天。
两人再次投入到工作当中，忙得比昨天还要更加废寝忘食些，还是外面的人久不见他俩出来，忍不住进来提醒，两人才觉得又累又困。
林妍推开了了厚重的窗户，这才发现外面竟然已经天色大亮。
一晚上竟然就这样过去了。
林妍伸了个懒腰，转头问楚烨：“摄政王今日还要上朝吗？”
楚烨点点头：“恐怕要晚上才能来这里。”
他看了一眼关押陆贞的房间：“你什么时候开始审？”
林妍算了算：“还有得熬，最早今天下午，最迟，明天天亮之前。”
楚烨点了点头：“明天下午就是国宴，到时候，你我都要到场。业国西戎的挑衅不可避免，你需要休息一下，做好准备。”
林妍轻笑一声：“我知道。”
只要一想到很快就能从陆贞口中知道真相，她的兴奋感完全不下于每一次学到新手术的时候。
所以，哪怕彻夜不睡，也精神刚好。
楚烨想了想：“我会把林清封闭口舌，暂时先放到诏狱中的，你随时可以去看。”
林妍眼前一亮：“她毕竟是福王的爱妾，这么做可以吗？”
楚烨沉声道：“牵扯到业国探子，福王知道轻重。”
林妍噗嗤一声笑了：“那可真是有趣了。我想今天就去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