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民声音凄厉,字字泣血,任谁都能听得出来,他是真的绝望怨恨到了极点。
这样的情绪,不是能演绎出来的东西。
林业神色凝重:“帝姬有何话可说?”
林妍想了想,问道:“我有一个疑问,倘若朝廷官员收受贿赂,查件人命,该当如何?”
林业沉声道:“自然是依法处置,论律,当斩。”
林妍看了一眼楚帝:“帝君不用跟着斩了吗?”
李阁老道:“帝姬慎言!倘若官员犯罪需要帝君以身殉道,那这自古以来,哪个帝王当得下去?”
林妍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倘若是我门下之人犯罪,非我指使,我也要以命抵命吗?”
孙民大怒:“你果然是要推说自己不知道了吗?果然位高权重……”
林妍淡淡道:“位高权重,所以死了才能平息你的怒火,倘若只是死一个奴才,哪怕那奴才是自作主张,对你而言也是意难平,是吗?”
孙民一滞。
林妍冷笑道:“人都会迁怒,我懂,可惜,不是我的罪责,我没兴趣为了你的迁怒去死。”
她淡淡道:“叫那个奴才上来吧,既然受害人都找到了,这加害者,不也应该出来指使我了吗?现在,该是你们让那奴才证明,是我让他杀人的时候了。”
孙民气得面容扭曲:“天理昭昭……”
林妍再次打断他的话:“天理昭昭,不该让不该死的人去死,我自认这些年来只有主动救人,没有主动杀人过,你想让我死,可以,拿出让我心服口服的证据来,别说那些没用的。”
要说可怜,孙民的确是可怜,但她就要为他的可怜心甘情愿去死吗?
林妍冷淡的面容,让孙民看她的时候,仿佛是在看一个地狱恶鬼。
闻华忌惮地看了林妍一眼,心中越发谨慎小心。
女人总是比男子要心软,尤其是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可眼前的这个少女,却打破了他对女孩的认知。
她甚至比这朝堂上的许多老狐狸都要冷静,都要理智和清醒,一心只盯着她的目标,用她的方式,旁人的喜怒哀乐,对她来说都不过是一句——与她无关。
等那奴才被提上来的时候,闻华沉声道:“此人是在同仁堂做事的药童,他就是那个下令打死孙民父亲,并且不断威胁孙民的人。”
林妍看向了那个人,他神色萎靡,黑眼圈很重,看得出来,他这段日子过得并不好。
林妍垂眼。
按照她失忆的人设,她是应该不认识他的。
李尧。
师兄李秋的药童,说是药童,其实却是从外面捡回来的难民小孩儿,亲手养大,说是儿子都不为过。
林妍有些想笑,这样的一个人,怪不得闻华那么自信了。
闻华问道:“帝姬可认识这个人?”
林妍瞥了李尧一眼。
李尧瑟缩了一下,眼底满是愧疚和绝望。
林妍淡淡道:“不认识。”
闻华冷笑道:“对啊,帝姬失忆了,当然说自己不认识了。可事实上,他跟帝姬经常见面,深得帝姬信任。”
林妍歪头:“哦?”
闻华转头看向了李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林妍目光清淡地看向了李尧。
她还记得,当初在齐太医府门外,她拦住李秋的时候,这人就坐在马车上,很防备地看着她。
后来,她跟李秋结拜,这小孩儿就常常跟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她或者师兄,师父师伯的叫得欢快。
这才几年啊。
林妍看他:“说来听听。”
李尧嘴唇颤抖,脸色发白:“我……我……”
他眼泪滚滚,说不出话来。
孙民哽咽道:“求你了!把你当日告诉我的话,告诉这所有人!求你了!”
李尧浑身颤抖,艰难道:“是,是师伯……是师伯看上了孙家的地,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把地拿到手,我才,才……”
从他开口开始,就不敢看林妍的眼睛了,只是死死低着头,近乎低吼:“才杀了孙民的父亲,打断了孙民的腿!!!”
百官哗然。
林妍听着好笑,这些大人们做起来捧哏儿王,还真是挺卖力的。
孙民大声道:“帝君!诸位大人!你们听到了吗?这李尧他说了!是林妍指使他这么干的!”
林妍摇了摇头:“你这样的人,哪怕是日后侥幸考上了,做了官,哪怕侥幸不是个贪官,也是个糊涂蛋。
须知,人的权利越大,就越是怕废,怕没用,一个糊涂蛋,甚至比一个贪官都要遗祸无穷,因为旁人会以为他清廉呐,做的都是对的。”
孙民陡然涨红了脸:“你还要狡辩!”
林妍怼道:“你听他说一句是我便是我,那我若是让他改口说了是别人,你也信吗?”
孙民忍不住站了起来:“你!”
林妍皱眉道:“虽然作为受害者他很可怜,但他已经数次当堂咆哮,不问自答,阁老,不用管他吗?”
林业沉声道:“孙民,你如果再意气用事,冲动无力,贸然打断审问,本官便要张嘴警告你了!”
真相难不成是吵出来的?
孙民眼中满是怨毒暴怒,却到底忍气吞声地闭上了嘴。
林妍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愤世嫉俗,热血上头,才能有限。”
百官虽然没说话,但是但凡看到了孙民的神色的,无不跟着点头。
这人一味地愤懑羞恼,怕是觉得这朝堂如今正在官官相护,半点儿没觉得是自己失礼了。
这样的人,的确正如林妍所说,哪怕是当了官,也是个偏见大于能力的人,怕是会祸害乡里。
孙民看到了好几个大人摇头,不由又羞又怒,越发觉得果然是官官相护,眼底不由冒出了绝望来。
林妍懒得看他第二眼,只问李尧:“你说我指使你杀人抢地?可有证据?”
李尧摇头道:“你是我师伯,需要做什么,只需要交代我一声便是了,又哪里会留下什么证据?”
闻华点头道:“我们大秦向来注重尊师重道,你身为长辈,交代了李尧这个师侄这么做,无可厚非。”
林妍点点头:“你这么说也没错。”
闻华眸色一喜:“这么说,你是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