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过可能有什么内情,所以国公府和陆行越身边的人都讳莫如深,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真相竟然如此不堪!
震惊之余更多的是荒谬。
女子湿了衣裳被男人救上来就必须以身相许,不然坏了名节就只有死路一条。完全不管她那个时候是不是要死了,也不管救人的愿不愿意。
若是陆行越那个时候不答应,穆雪娇有个三长两短,穆家人会恨他,娶了穆雪娇后,他们还是会恨他。
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沈岚岁怔怔地坐着,无话可说。
阮怀书见状拍了拍她的肩膀,“所以我说陆行越是个好人,当时人救回来大家得了风声都去看,我就在现场,我说的这些也是穆雪娇和陆行越后来补充的,穆雪娇亲口承认是自己不小心落水,昏迷后不知道是谁救了她,当时我还怀疑这件事是不是针对陆行越设的套,不然穆冰妍怎么出现的那么巧?”
“但其实就只是巧合?”沈岚岁轻声问。
阮怀书点点头,“对。”
沈岚岁抿紧了唇。无能为力的巧合比人为的设计更让人难受。
“穆雪娇说自己不怪陆行越,还要谢谢他,要不是他自己就做了水鬼,可她现在这样无颜见人,也无法面对父母兄姐,更不想为难陆行越,挣扎着要去死。穆冰妍和赶来的侯爷夫人咄咄逼人,穆夫人还要跪下求陆行越,说他不娶,穆雪娇就得死,让他好人做到底。”
说到这儿阮怀书也带了几分怒意,“见过强买强卖的,没见过救人还被赖上的,最后所有人要么不说话,要么站在穆家那边,我反对也没人听,最后荣国公和大夫人来了,答应下这桩婚事。从头至尾,除了为自己辩驳的时候陆行越开口了,其他时候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在荣国公争取不让穆雪娇做正妻的时候说他愿意娶她为妻,给她正妻的名分。”
沈岚岁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把自己代入陆行越,明明只是路过,明明只是想救人一命,却成了人人喊打的那一个,被逼迫,被指责,被道德绑架,最后娶了一个完全不喜欢的人。
当时他站在人群里,面对哭嚎的穆家人,面对旁观者冷漠的逼问,甚至于自己爹都不站在自己这边,他会想什么?
心里像塞了一大团吸满了水的棉花,堵得她又痛又酸。
“哎,你怎么哭了?”阮怀书见她眼眶红了,瞬间慌了神,“别哭别哭,都过去了,现在他有你了,会越来越好的。”
她掏出帕子递给沈岚岁,沈岚岁握着她的手摇摇头,“我没哭,就是……心里有点不好受吧。”
“我明白,别说你了,便是我当时都气的不轻,可我到底是个外人,没法插手。”
阮怀书安抚地拍了拍沈岚岁的背,低声说:“我其实不该说这些的,但我估计陆行越那闷葫芦没和你说过,陆家其他人就更不可能说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万一你不清楚,心里因穆氏与陆行越生了芥蒂就不好了,你别怪我多嘴。”
“怎么会?”沈岚岁握着她的手感激地笑笑,“得亏你说了,不然我还蒙在鼓里呢。”
“不过……”她迟疑着问:“穆氏年纪轻轻,怎么就死了?”
“你可别信克妻那套!”阮怀书严肃道:“其实没过门前穆氏就病了,因为落水受了惊着了凉,反反复复发热,一直没好,她从娘胎出来就弱,大病一场,身子更是每况愈下,嫁给陆行越的时候好像好了点,结果成婚当晚又晕了,后面我就没她的消息了,估计也是在陆府后院养病,没养好,便撒手人寰,陆行越身为丈夫,还为她守孝茹素一年呢,真是做的够好了。”
沈岚岁恍然大悟,难怪平澜院的人对穆氏都讳莫如深,态度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嫁过来时就病着,没多久就病死了,也是个可怜人,但陆行越也可怜,他们要怪穆氏吧,怪不起来,不怪吧,陆行越又落了个克妻的名声,穆家还因此恨上陆行越,处处排挤。
真真是一笔糊涂账。
“你说,若早知如此,陆行越还会救她么?”阮怀书想问很久了,她问完自己先摇摇头,“若我是他,我肯定不会救了。”
沈岚岁沉默片刻,笑了一声,语气却十分笃定,“他会。”
阮怀书和暗处偷听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愣了一下,阮怀书不解:“为何?”
想起陆行越那对深邃沉静的绿瞳,沈岚岁松开阮怀书的手,缓缓吐出一口气,手指从亭外探进来的树枝上点了点,“不知道,直觉吧。”
阳光被枝叶割碎,零星落在沈岚岁裙摆上,她迎着清风莞尔一笑,比那金光还耀眼,“我相信他。”
拐角处的五皇子垂下眼帘,哂笑,“直觉?可笑。”
乔和眼珠子一转,试探着说:“这陆三娘子对明英侯倒是一往情深,长得如此绝色,侯爷真是好福气。”
“美则美矣,可惜了。”
五皇子深深地看沈岚岁一眼,转身离开。
乔和不解:“可惜?”
五皇子没有解释的意思,原路返回。
却不防绕过个弯迎面撞上了陆行越。
五皇子没有刚偷听人家夫人谈话的愧疚心虚,神色如常地对陆行越道:“侯爷身子可大好了?”
陆行越起身欲行礼,五皇子忙道:“你腿脚不便,不必多礼。”
“谢殿下。”陆行越也没推辞,“下官身子已无恙,有劳殿下关心。”
“那就好,本宫先去见容昭了,侯爷请便。”
“殿下慢走。”
五皇子从他身侧走过,视线落在他的腿上,眸色微沉。
等他们走了,穆朗才推着陆行越往前去。
陆行越想着五皇子的眼神,眉头微蹙。
“主子你看,是夫人。”穆朗喊了一声。
陆行越抬眸看去,就见沈岚岁与阮怀书坐在一起,阮怀书不知道说了什么,沈岚岁掩唇笑了起来,鬓边流苏轻颤,流光溢彩。
满心纷乱的情绪骤然一散。
他坐在回廊里,就这么看着她。
不知从哪儿来的冲动,他唤了一声,“岚岁——”
沈岚岁骤然回眸,见到他立刻起身,笑意更浓,“三郎?”
她回头和阮怀书说了一句,便提着裙摆快步而来,青丝在风中轻扬,环佩叮当作响。
陆行越心里的某根弦也跟着和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