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暮野微惊,猛然收回了目光,道:“自是来通风报信的。”
凤栖梧看都未看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报什么信?”
温染颜捧着汤碗,注意力似乎全在那碗红糖水上,连他们在说什么都没有任何听得兴致。
桑暮野熟稔地撩袍坐下,桃花眸中忽闪出一缕富含深意的笑,卖了好一会儿的关子,在凤栖梧耐心即将耗尽之际,才漫声开了口。
“我舅舅在出兵北琅一事上,忽而示弱认错之举你们应当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凤栖梧挑了挑眉,示意他往下说。
桑暮野喝了口凉茶,润了润嗓子后又说:“我舅舅刚刚来寻我,道是让我邀请你们来参加三日后的宴席,话里话外都是想为出兵围剿一事赔礼道歉。”
“既是想来赔罪,他为何不亲自来,还让你来传话?”温染颜将汤勺放下,又抽出帕子擦了擦嘴边的水渍,不免有些好笑。
凤栖梧站在光影处没做声,喜怒都隐在其中,让人窥探不清。
“奇就奇在这里。”桑暮野放下茶盏,眸内烁着一缕亮光:“舅舅他先是示弱,如今又放下姿态让我出面邀请,他不会是已经知道我们联手,故而在暗自部署了吧?”
说罢,桑暮野的眉眼淡了下去,面上闪过一丝苦恼。
到底是哪里露了破绽,他百思不得其解。
漫天霞光映在纸窗上,浅浅透入,浸染一室,看时仿佛泛起了一层朦胧的金雾,如梦如尘。
温染颜坐在霞光中,肤白胜雪,媚眸含水:“仰雪练他们连我们的人都寻不到,又如何得知联手之事?无非是心有疑虑,在试探罢了。”
从示弱到宴席邀请,不难看出这里面试探意味明显。
只是他突然频繁试探,想来是心里急了。
他的这份急迫倒也情有可原,毕竟,凤栖梧只身前来苗疆,是最好下手的机会,可再好下手若寻不到目标,也是无用功。
这围剿一事,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容易滋生变故。
更何况还有十万铁骑在边境虎视眈眈,若凤栖梧与他们会合,这绞杀的好时机便丢了,日后也很难再有。
是以,他才招数频出,只求心愿能成。
凤栖梧似也想到了这一层,直到这时他才正眼看向桑暮野,薄唇勾起,似笑非笑道:“那你是如何答的?可是揽下了这差事?”
“你当我是蠢的吗?我若应了,岂不等于自爆?”桑暮野对上他锐利的视线,嗤声道。
他顿了顿,又说:“我自然是说不知你们行踪,无法为舅舅排忧解难,至于他是信了,还是没信,就不得而知了。”
他还记得舅舅当时的表情,很是淡然,与平常无异。
他猜不透。
“信与不信已经不重要了。”凤栖梧收回视线,慢条斯理道:“他心中的疑虑并不会因此而消除,反而愈长愈深,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他难免焦虑急迫。”
“只是越急就越会出错,只要在此时给他一粒鱼饵,相信他必然会上钩。”
凤栖梧的语调是一贯的平静无澜,只是黑眸里流露出来的锋芒,足够让周围的空气微妙地凝固一瞬。
此言正中温染颜下怀,她惊喜地望了过去,晕染着霞光的双眸,波光潋滟。
桑暮野唇瓣微张,与他对视时只觉一柄寒刀射来,他不由哆嗦,忍不住想要躲藏,一时忘了言语。
半晌。
室内传来水晶帘相碰的清脆声,难得的平静破碎。
桑暮野抬眸,问出了心中疑惑:“鱼饵?什么样的鱼饵?”
凤栖梧拢了拢衣袖,左顾而言他:“三日后是什么宴?”
桑暮野眉头微拧,得不到答案他心痒焦急,可他蠕了蠕双唇,还是答道:“是国宴,舅舅初登王座之时并未办宴,因着日子不好,故而推迟。族中长老推算出三日后是个黄道吉日,这国宴才真正定下了。”
国宴隆重,就算宴请不到凤栖梧他们,也会如期举行。
“这便是了。”凤栖梧黑眸幽邃,笑得高深莫测:“届时,举国欢腾,热闹非凡,若在国宴时将北琅君主围剿致死,定能让举国上下士气大涨,这是国宴,在他心中也是庆功宴,他才会如此焦急,坐立不定。”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周遭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温染颜将汤碗搁在桌案上,顺势道:“若在此时,无意的说漏我们行踪,他肯定会大肆派兵前来,这便是刚刚所说的鱼饵。”
国宴的隆重,时间的紧迫,两相加持急迫感更甚,这时只要稍稍抛出一个饵,不愁他不上钩。
心中所想全被说中,凤栖梧眸光灼热,紧盯着她不放。
“你们的行踪?”桑暮野看着两人的眼神透着些许古怪。
忽而,他好看的桃花眸半眯着,一缕笑在雾霭色的眸里蔓开,嬉笑出了声:“你们也太疯了吧,当真要这般涉险吗?”
“你尽管去透露,至于其他,我们自有办法脱困。”
凤栖梧负手站在光影中,一派慵懒自若,可随着话语吐露,他神情幽冷,眸中暗流汹涌,阴戾的杀机萦绕在他周身。
桑暮野被这凛冽杀意给刺了一下,他眸中的笑瞬间收敛,下意识点了点头:“……行。”
接着,便是缄默无言。
室内寒流涌动,刺得人四肢百骸都如霜冻般疼得刺骨,呼吸也有凝滞。
桑暮野实在待不下去,说了声告辞后,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待人一走,凤栖梧凌厉的气势一收。
温染颜看着他润在华光下的如画眉眼,笑盈盈道:“你是不是还有一言,忘了对桑暮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