粪车胡同,虽然这名字不太雅,但这可是位于崇文门内的一条大胡同。
得到这个名字,主要还是因为这地方曾经主要是走从皇宫内院里出来的粪车的。
而到了现在,在日本人的掌控之下,这里便成为了一部分日本侨民居住的地方。
虽然没有多少高宅大院,但胜在处于日军层层保护的地方,安全性是非常高的。
贺远拒绝了所有人的跟随,但也没遮掩身份,坐着黄包车就到了一个小院前,伸手拍了拍房门。
“新民会的会长力元来了,刘先生在家吗?”
“在!在家!哎呀,昨天就听说力会长今天要上门拜访,在下早早就准备好了。力会长快快请进!”
话音在下一秒响起,房门也很快就被打开。
而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留着平头穿着浪人衣服的男人。
高桥森,华夏名字是刘森,自从九一八之后便来到了华夏,这么多年以来都是以日本多田商行业务员的身份在北方各省来回跑的。
当然,这些都是表面上的身份,寻常的业务员也绝对不可能买得起粪车胡同里的宅子。
贺远面露微笑,一边被迎接着往里面去一边淡笑道:“高桥先生客气了,你是日本侨民,而我是给皇军办事的,按理来说应该我来招待你,却还要让你等我,是在下失礼了啊。”
“欸,力会长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高桥氏的祖先是当年东渡的汉献帝四世孙阿知王,而我们大藏高桥氏就是最正统的,我这也算是回到祖籍了。”
“按理来说我这是在招待同乡友人,就是再怎么客气也不为过啊!请!”
高桥森邀请贺远直接进了内堂,里面他的太太一身和服,正跪坐在地上磨着两杯抹茶。
“好了夫人,做好了茶你就出去吧,我要和力会长谈事情了,除非是有客人上门,不然不要来打扰我们。”
贺远进了屋环顾四周,脸上挂着浅笑,眼神却锐利如刀,似要将这屋子里的每一寸都瞧个透彻。
高桥森赔着笑,跟在一旁,那副恭敬模样,仿佛真是尽地主之谊的热情主人。
“力会长,您这身份,随便动动手指,啥事办不成?今天屈尊来我这小地方,可有什么吩咐?” 高桥森亲自给贺远端过来了茶杯,试图探探贺远的口风。
贺远轻轻晃了晃茶杯,茶香四溢,他却没急着喝,而是悠悠开口:“高桥先生在北平待了这么久,而且走南闯北的门路广、见识多,我就是想跟你唠唠,最近外面有啥新鲜事儿没?”
高桥森眼珠子一转,心道这贺远绝不是来闲聊的,怕是冲着啥事儿来的。可他也不点破,只顺着话头道:“哎呀,力会长,这北平城啊,乱糟糟的,哪有啥新鲜事儿,也就是些鸡零狗碎的破事。”
贺远嘴角一勾,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发出清脆声响:“高桥先生,咱明人不说暗话。你给皇军上上下下跑生意,接触的人多,我就是想问问,你最近去过河南开封对吧?有没有碰到什么大人物?”
高桥森脸色瞬间一僵,脊背发凉,手都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洒出几滴茶水。
他强装镇定,扯出一抹笑容:“力会长,您这话说得,我就是个小商人,哪能碰到啥大人物,也就是给皇军送送货,赚点小钱糊口。”
贺远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啪”的一声拍在桌上:“高桥先生,你这可就不实在了。你卖给山贼军火的事儿,我都一清二楚。更何况,那些山贼其实是抗联的人!”
“身为日本侨民,做出这种事情那就是背叛祖国背叛天皇,如果我把你捅出去,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把你带回日本,在你家乡的人面前把你公审处决?”
“你……你也是抗日的?!”
高桥喉咙发紧,手指死死抠住榻榻米边缘:“举报我对你有什么好处!那些物资可都送到了你们的人手里!”
“高桥先生,我是个生意人。”
贺远捻了捻货单,纸张的脆响在死寂的屋内格外清晰:“抗联出价比皇军高三成,换你也会动心吧?”
见对方瞳孔骤缩,贺远话锋一转道:“不过我最近对别的情报更感兴趣——比如吉川贞佐将军的行程。”
高桥森猛地僵住,两个月前他确实在开封见过那位“华北恶魔”!
对方验货时甚至用枪托砸碎了一个苦力的膝盖,那骨头的碎裂声至今还在自己的梦里回荡!
“我不知道什么吉川......”他哆嗦着去摸茶碗,却被贺远一把按住手腕。
“昭和十五年式军刀。”
贺远指尖划过他腰间露出一截的刀柄,鎏金菊花纹在阴影中泛着冷光。
“将官特供版,刀镡刻着‘忠魂’。高桥先生一个商人,怎么会有吉川将军去年在满州授勋的佩刀?”
此话一出,霎时间屋子内一片安静。
高桥森的手腕在贺远掌中绷成弓弦,茶渍顺着茶几缝隙滴落在了榻榻米上。
“二十万日圆,我要立刻能拿到的!”高桥忽然低笑一声,眼尾褶皱里渗出鱼死网破的狠劲。
“成交。”
贺远甩开他的手,从内袋抽出盖着三井银行印章的本票拍在案头:“现在说。”
“力会长倒是比抗联还阔气啊!”
高桥森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道:“我虽然不知道吉川将军的具体行程,但他最近正在策划一场针对河南军统站的大行动!”
“他打算从内部攻破河南军统站,最近刚联系了一些人,但还没确定对方是不是真心投诚,就委托我帮忙调查一下那些人的身份。”
贺远眼神一亮,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线索,连忙追问道:“那调查得怎么样了?你又是怎么和吉川汇报的?”
纸灯笼“啪”的爆了颗火星,高桥森抓着本票的手指关节泛白,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查得怎么样了?和他们有关系的人,接头用暗桩,传信走死信箱,连送钱都用冥币裹着真钞!”
“我用了好些天的工夫和关系,连个鬼影子都没揪住!这电话打过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