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回想起昨天医生跟她说的那些话，一个人的身体能承受的病痛总是有上限的，小损伤或许能调养好，可若是伤及根本，恢复起来就没那么容易，甚至可能留下永久的后患，就好比一块石子，上面沾了墨水，或许仔细的清洗擦拭能够让它恢复如初，但若是在上面深深刻一道痕迹，它的修复方式不是修补而是打磨，经过打磨过后表面上看起来或许与以往无异，可谁都知道这块石子已经比之前脆弱单薄，若是再多这样打磨几次，这石子最后是什么样子谁也说不好。
医生用了最直白的话来对秦玉解释。
池秋影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受损，原本她的身体底子就已经比常人脆弱得多，这次生病无疑更是雪上加霜，昨天突然出现的心脏骤停，极有可能是这次病重让她的身体机能处在长期的高压状态之下，以至于她的心脏承受不住这样的负荷。这样的情况是非常危险的，虽然抢救及时，可这对病人的身体也是一次很大打击。
后续必须要让病人有良好的治疗休养，即便是病人康复后，也要多加注意，尽量不让病人的身体再受到严重损伤。
和秦玉谈话的医生就是常常进出池秋影病房的那一位，她很清楚有时候池秋影住院是因为秦玉，
或许秦玉的因素占比不大，但偶尔会致命，就比如这一回。
不是说今年年后池秋影住进医院，而是去年，秦玉从花城回到兰城，带着池秋影紧急来抢救，一直到现在。
当时池秋影的情况连医生也吓了一大跳，医生还是头一回见到秦玉对池秋影这样毫无收敛，像是奔着取走池秋影性命的念头去的。
那时候池秋影的身体状况本身就很不好，秦玉再来这么一出，直接导致她差点儿捡不回一条命。
医生说的话并不含蓄，若是秦玉能够冷静一些，池秋影应该不至于是今天这副模样。并不是说没有秦玉池秋影身体就会好，只是说不会像这样糟糕，生病是一定会有，也有可能像这样一病好几个月不见好，但至少在有效的治疗之下应该会性命无虞。
最差也就是治疗无效，救不了她的身体，可那一天也不会来得如此之迅速。
往差了说，就算池秋影常年多病将来寿岁比不过寻常人，却怎么也不至于在这时候，在她身体还能对治疗起到回应尚还算得上不错的年岁里，这样频繁的出现生死之关。不是不会出现，是不会这样频繁。
秦玉对池秋影的不冷静，对池秋影来说便有可能是她的催命符。
秦玉害怕，她怕她的小朋友会就此离开她，她要她的小朋友活着，哪怕只能像这样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那也要活着。
“小朋友，你会死吗？”
秦玉轻声低语，像是在问池秋影，也像是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池秋影蜷缩的手指微动，轻轻触碰搭在她手掌处的手指，秦玉移开对指下脉搏的触摸，握住了池秋影的手，眼神仍盯着她看。
死？
关于这个问题池秋影是想过的，可她不想死，她只想活。
人这一生总会有终点，每个人都会死，她明白的，但她不希望她这一生会这样短暂，她不想这么早死。
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池秋影从秦玉的反常态度中恍惚明白了什么，她说话十分不便，但还是尽力发出声音：“我……要死……了吗……”
她以为秦玉的情绪是这个原因，这让她感到茫然，她就要死了吗？可姐姐还没来看她，她还想见见姐姐……要是她死了姐姐一定会难过，她不想死……
正想着，“啪——”地一巴掌，秦玉封住了她的嘴，打断了她的思绪。
“胡说八道！再乱说我揍你！”
秦玉这个反应让池秋影明白过来，自己应该是猜错了，不是要死了。
那既然死不了，玉姐为什么会是这个表现？
池秋影心中又涌起疑问。
“小朋友……”
秦玉的话音一开口又停住，面色中出现几分烦躁，握住池秋影的手用力几分力度，片刻后再放松，轻轻握住，才又接着开口：“小朋友，医生说这段时间身体这么差是我上次造成，医生说……”
秦玉又停顿一下，皱皱眉话音再响起：“说你这回身体可能会很难恢复……”
池秋影眨眨眼睛。
秦玉放在被窝中的那只手又用力了一些，然后再松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池秋影看，看清她脸上每一个细致的表情。
“那……玉姐……以后要对……我……好一……点……”
连歇带喘的话音。
池秋影的神情没有出现任何变化，仿佛秦玉所说之事与她毫无相关。
秦玉放在被窝中的手又突然间收紧，发出了一声笑，手再放松之时情绪也跟着一松，低垂着头闷笑几声再抬头，神色已恢复如往常，她趴在池秋影枕头上，说：“小朋友，我对你难道还不够好？”
话音中亦听得出神采，先前的低沉在此时已全然不见。
池秋影眨眨眼睛，没说话。
她太过疲惫，不想再开口说话了。
“乖……”
秦玉语气极其柔和，手指轻拍池秋影脑袋，说：“睡吧，再好好睡一觉。”
随着这柔和的话音，池秋影的眼皮开始慢慢下沉，将那双疲惫的眼睛完全遮住，却又在下一瞬间突然睁开。
“怎么？不想睡吗？”
秦玉问道。
问完见池秋影的眼神向着旁边移去，秦玉便领悟到她的意思，离开池秋影的枕头抬手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吐槽道：“你还真是什么时候都想着慕大小姐，人都要死要活的了还要给她打电话，也不看看你自己这样子怎么说话……”
说着见池秋影微微摇了摇头。
秦玉正要按下视频通话的手指及时停住，问：“不打电话吗？”
池秋影眼皮眨动了一下，不打电话。
她觉得现在时间太晚了，打电话会吵到她姐姐睡觉，而且她现在这样子打电话让姐姐看到了一定会很担心。
秦玉点点头，一边打字一边说：“那行，我给她发个消息啊……”
说着就在对话框中发给慕柳一条：“慕大小姐，小朋友睡醒了。”
发完消息没把手机放下，而是继续拿在手上又问池秋影：“是不是还想听听她发了些什么消息？”
池秋影有些纠结，她是挺想知道姐姐发了些什么消息的，可她这时候太累了，又想先休息。
见她这一脸疲惫，秦玉就说：“你先睡吧，消息先不读了，等你睡好了我再读给你听，反正手机在这儿也跑不了，乖啊，睡吧……”
话没说完就已经放下了手机。
池秋影没有立刻闭上眼睛，她还是想听姐姐的消息，或者完全听也行，让她听听姐姐的声音也可以，她想听姐姐的声音。
看她这模样，秦玉又打开手机，摇着头说：“我还是念给你听……”
话没说完忽然见池秋影闭上眼睛。
毕竟是全凭自己猜测，秦玉也没能一时间就完全猜准她的意思，于是试探着又问：“不听吗？”
问完见池秋影睁眼。
看来不是不听。
秦玉再次试探：“那我就不全部读出来，我就大概跟你说说她发了些什么内容吗？”
池秋影瞪了秦玉一眼。
怎么个意思？
这到底是要听还是不听？
秦玉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要再问，池秋影就轻轻咳嗽，秦玉赶紧放下手机扶她坐起来一些，喂她喝了水又让她躺回病床上，顺手将床头高度稍微调了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