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度可以,但速度还不够快。”兵刃交加的瞬间,风承影压低了嗓音,剑在手中的她声色不似往日轻佻散漫,严厉到让顾子归禁不住神经绷紧。他抿唇,一言不发向后退开一丈有余,高手交战往往是毫厘间定下胜负,而这初次的交锋,他已然落了下乘。
果然,将修为压进金丹期后,他完全打不过师父啊。
顾子归轻叹,藏在袖中的手腕微微发颤,外人或许还不清楚,他却实实在在近距离的感受到了风承影那一剑下隐藏着的无匹剑意,那是他至今都难以摸到的纯粹。
“这小师姐好生厉害,我还是头次见到有金丹弟子接了小师叔一剑而不乱阵脚的。”牧瑶轻轻拉了拉裴清的衣袖,一双眼紧紧盯着场下擂台,“我记得便是你,当年与小师叔对战时,也险些被震脱了手里的剑!”
“你当她只是不乱阵脚?不,”裴清放在膝上的手攥了攥,眼底闪过一线惊异,“那是势均力敌!”
“势均力敌?”牧瑶讶然,却不曾多问,裴清是金丹弟子中数一数二的剑修,自然能看出更多门道。台上,风承影亦重新站定。
“顾小师叔,弟子修为浅薄却是生来剑体,身子骨瓷实得很,您不必有所顾忌,更不用手下留情——还请小师叔不吝赐教!”站定了的风承影朗声开口,喊那句“小师叔”时面色都不带变上半点。此话一出,萦绕在众人心头的惊疑顿时消散了大半——就说嘛!小师姐再妖孽也不至于与化神对战而不落下风,定然是小师叔顾念她年幼,留了手。
这话说得……他分明是半点手都没有留。
被点了名的顾子归心下苦笑,嘴上却得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自然。”
风承影颔首,足下用力,倏然欺身而上,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金属碰撞发出一连串脆响,粗粝的剑身摩擦间迸出细碎火花,顾子归连连招架,不知觉间又退了两步。
风承影出剑向来又快又猛,动作间明明是满身的空门,却让人无力顾及。顾子归盯了半晌,终于在她第十二次出剑时寻到破绽,剑锋斜刺,霎时间局势变换,反守为攻!
“不错。”风承影欣慰笑笑,看来小兔崽子这些年不曾松懈,九方狗东西教导得不错,他自己也足够努力。
“但还不够。”风承影偏头,手腕一抬,轻松化去他的剑招,复又顺势攻上。
怎么感觉……是那位风小师姐在掌控全局节奏。
裴清眼底的异色越发深重,身为一个颇有天赋的剑修,他在观众席上看得清清楚楚,两人每一次交锋的时机都恰到好处,正是剑势最烈的刹那,而风承影的面容显然是轻松自如,顾子归反倒不敢有丝毫的放纵,虽然没什么多余表情,嘴角却一直是绷紧的。
这让他……让他有种,是风承影牵引着顾小师叔的一举一动的错觉,就像是有耐心的师者在教导刚有小成的孩童。
裴清的掌心攥出了汗,场下剑器相交声连绵不绝,双方有来有往,一息之间攻守之势都能变换个数轮。炉中,那根半尺长的香已快燃尽了,却无一人出声提醒,所有人都被这场精妙绝伦的对决吸引了目光。
“师父。”眼角的余光扫过高台,顾子归禁不住面皮一抖——那香刚刚熄了。
“啊?”风承影眨眼,剑在手中她惯来顾不得其他,被顾子归这么一唤,脑子登时卡了壳。
“香尽了。”
“卧槽,你不早说!”风承影低啐,当即化了手中力道,铁剑脱手,落地碎成两段,她亦踉跄着后退数步,站定时状似费力的作了个揖:“弟子果然还欠缺修行……”话毕两眼一翻,软趴趴晕了过去。
“阿影!”花放舟惊呼,忙不迭拂尘一甩,打出一道灵风,稳稳当当将之托住,自己又跃下高台,仔细给她把了脉。顾子归刚抬起的脚步见状默默收了,转头对着花放舟满含歉意的行了个礼:“掌门师兄,刚刚打得有些忘我。”
“无妨,是这丫头太拼,把自己打得脱力了。”花放舟捋着胡须摇了摇头,他也没想到风承影能做到此等地步,好在风御川将她送上山了,不然他们这三个长辈都不清楚她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公明,你小师妹试炼过了,给她安排新课表吧。”花放舟托着风承影低眉,“我先将她送回斩雪峰。”
“弟子领命。”楚泷拱手,目送着三人离去,笑容玩味。场上围观的弟子们见试炼结束,也都陆续离去。牧瑶伸手,拢了拢鬓边鸦青的碎发,步摇颤动间华光散碎:“如何?”
“很强。”裴清蹙眉,缓缓吐出口浊气,“至少这天赋,是我等不可企及的。”
“这样。”牧瑶敛眸,若有所思。
斩雪峰顶,花放舟小心安置好脱力晕过去的半大孩童,重新跟顾子归嘱咐了半天,这才放心离去,顾子归回头,榻上的风承影悄悄掀了眼皮:“小兔崽子,我舅走了没?”
“走了。”顾子归哭笑不得,先前擂台上她突然晕那么一下连他都被吓到了,仔细想想又觉得浮夸无比,好在别人不知道她的底细,不然非得露馅不可。
“害!”风承影挠头,其实这试炼简单粗暴的很,受考核的弟子若能在压制了修为的顾子归手下撑过一炷香时间能撑住不被打下擂台或者击败他就算成功。作为一条连身都不想翻的咸鱼风承影自然不会选择将他击败,那样她舅不得天天逼着她修炼?原本他们想的是前半炷香作奋力进攻状,后半炷香演个拼命防守,最后装成用尽全力勉强撑住的样子……谁料等她真上了擂台,竟又将这事给忘了。
好在大家都比较单纯,没看出来她是装晕的。
“话说,小兔崽子,你知不知道最近狗东西是怎么了?我看这两天他一直阴沉个脸,怪吓人的。”而且他不光是拉着脸,手里还动不动往外蹿雷光,吓得她都有三四天没敢上前撩闲犯贱了,骚话也不敢说,挺憋的。
“九方前辈?”顾子归沉吟,半天也没得出个所以然,“他一直那个样子呀,哪里吓人?”难道不是一贯的高贵冷艳,习惯就好?
“……小兔崽子。”
“哈?”
“我发现了,你是真的天真。”风承影痛心疾首,九方云微他那是高冷吗?他那是闷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