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愣着干什么?走啊!救人啊!”最先回神的花放舟怒吼,袍袖一挥,大步踏下回廊,在他之后的弟子们恍惚如大梦初醒,连忙跟着他冲下长廊,最后入内的牧瑶看着面前景象不禁唇齿颤抖——这究竟都是些什么?!
他们先前不是告诉她,武阳城之下的城中城,只是个用于操练弟子的秘密训练场吗?怎么会变成……变成豢养凡人的牢笼?
他们先前不是告诉她,桐城的大阵只是个小小的实验,不为其他,只为复原那本上古遗留下的无上阵法?
他们先前不是告诉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极门能有朝一日取代渡玄山仙门之首的地位,统领整个修仙界,让魔修无处避逃?
他们从小告诉她的都是那见了鬼的仙门风度,教给她的都是非黑即白的正邪善恶,她也一直信着,一直坚信着他们教给她的滴滴点点,甚至不惜为此对共同修行了十数年的同门们起过杀心!
结果?
结果这就是他们讲求的东西?把几万名百姓困在一个永不见天日的地下城中,套上枷锁关进铁笼,连灵魂都被禁锢?
这就是你们追求的正邪吗?
长久以来,我真的做对了吗?
牧瑶跟在队伍中浑浑噩噩,她察觉到自己坚持了三十多年的信仰这一刻忽然迸出裂隙,那裂痕一点点扩大,她甚至感觉裂隙有一日会将她的信仰土崩瓦解。
她不知自己心中究竟是何等滋味,只觉头脑发晕,手脚也跟着绵软,长久以来的自我麻痹终于被硬生生撕扯出口子,那口子里淌出淋漓的鲜血——
好疼啊。
她怔怔看着弟子们一窝蜂似的冲上去,拼命破坏着道道的牢笼,剑修攥着剑、刀修握紧刀,就连平日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医修符修们也跟着上前,抄起地上的石块和拿排铁制的食槽,用力敲砸起条条生锈的笼柱。
食槽残留的灰黄污浊熏染了修士们干净整洁的衣衫,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们十指被磨出了血,他们浑然不觉,他们亦不想察觉。牧瑶看着他们,看着那些拼命救着人的弟子,忍不住上前,捏紧一条满是铁锈、平日里她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的牢柱——
红褐的锈痕刮痛了她的掌心,浅堇的衣裙在行动间被点上尘泥,她脑内一片空白,撕扯着铁笼的动作机械又用力至极。
尚有意识的百姓们察觉到生的希望,不禁放声痛哭哀嚎,这情绪很快感染了一片又一片,眨眼漫过整个地下小城,就连失了魂魄的活死人们也跟着哭嚎起来。为数不多的乐修们不得不举起法器弹奏起安神的乐章,试图安慰那些濒临崩溃的人们,医修们手中的术法自入内便不曾停过,却仍旧无法消除那股萦绕在他们心头的无助——
皮肉伤的伤痛他们可以救治,心中的呢?灵魂的呢?
失去了灵魂的皮囊,可还能救得回来?
“宫主,我救不了他们,我救不了他们!”玉霓宫的医修痛哭着放下一个又一个失魂之人,原本爱美的小姑娘此时已是满身污淖,玉扶澜咬着牙关挥了挥手,脱口的声音带着细细的抖:“救!不管能不能救,都要救出去!”
“救出去,无论如何都要救出去,我们不能让他们至死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花放舟应声,率先背起两名干瘦状如行尸的百姓,踏着泥泞,一步步走出地城,无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