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阙的回信来得比楼白想象中的还要快,风承影那封家书写罢发出去不过五日,那头便已然回了消息。
风御川不仅在信中表达了对自家宝贝闺女的强烈思念,还热情邀请楼白等人一同前去听风阙做客,楼白早就想趁机开溜,自然十分愉快的答应下来,反倒是风承影看到信中那句“去家久矣,吾与挽歌念汝颇甚,望速归之”背脊一凉,浑身难受。
她老娘想她,她是信的,但是她爹……
风承影喉咙一甜,下意识按住胸口,不得行,还是肝儿颤。
可惜她并没有多少功夫纠结,楼白在收到回信的第三天就将辞云阙中重要事务处理了个妥当,余下杂七杂八不要紧的统统丢给了拾宴,自己左手薅着风承影,右手拽着孟璟,三人一剑踏上仙舟便麻利跑了。
送行时拾宴看着远去的几位主子,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虽然他已习惯了孟璟与楼白的吊儿郎当,但冷不防一大堆零碎琐事砸到头上,他还是生了满腹幽怨。
原以为少主是位稳当人,现在看来,跟尊上一样满心的咸鱼,什么时候这辞云阙能来一个稳重端庄靠谱点的主子就好了。
——那些杂事他也不愿意处理啊!
楼白等人赶往听风阙的同一时刻,浸淫在铸剑坊中数个月的顾子归终于走出了小铺。
他自觉天赋中等,气运平平,未必能像廖余星、莫白玄等人一般有幸夺得灵剑青睐,便决心自己亲手造一把本命剑来。
是以在渡玄楼安顿下来以后,他并未急着在渡玄山前辈们面前刷脸或修炼,反而一头扎进了铸剑坊中,安心跟着匠人们修习起铸剑之术。如此勤勤恳恳的忙碌了小半年,他总算学有所成,修为亦稳稳的踏入破空,可以出门寻找自己心仪的材料,打造这天下独一无二、属于他自己的剑器了。
初生的剑器没有灵,不要紧,他可以慢慢温养出灵来。反正仙人寿数较之凡人修士多了不知凡几,他相信世事无绝对,在他耐心养护之下,那剑总会生出一两分灵韵。
更何况,自己铸造的剑器,终归是顺手一些,不必费心磨合,一旦生灵,便能即刻心意相通。
收拾好行囊的顾子归默默踏上铸剑行程,师父说过,世间万物皆可为剑,他也毋需拘泥,寻到合乎眼缘的材料,拿来随着感觉锻造就好。
*
“你找我,何事?”思韶苑,九方云微半垂着眉眼,音色清冷如空山新雪,一袭霜色半化空中。他前方三丈开外,俊美而威严的男人高居主位,他看见他,一双长眉倏地一皱:“书都被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这是对待父亲该有的态度吗?!”
“父亲?亏您还记得!”九方云微冷笑着抬了眼,满目讥讽色泽令九方宸无端心惊,但他很快压制住心底那稍纵即逝的颤动,兀自端起天云墟主人的架势——
“我今日叫你来,是想跟你商量下婚事。我与族中长老商量过了,为你寻好了五大世家中傅氏的小千金,生辰八字并上礼单已经送去,只待傅氏回话,不日便可定下——你意下如何?”九方宸说着微抬了下颌,他说是要与他商量,语气中却不带半点转圜的余地。九方云微闻言声色愈冷:“没兴趣,您若是喜欢,大可自己留着。”
“九方月清!”九方宸拍案大喝,九方云微面不改色的绷着冷然笑意,他沉着眼睛与他对视良久,忽的低头一声轻哂,“从你回来到现在,也有一年零七个月了,被你从天云墟赶出去的世家小姐,没有半百,也有二十。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我以为凭着家主的本事,定然能够猜到。”九方云微嗤笑中扬起眉眼,“我心有所属。”
九方宸拧眉:“五灵界的女子?”
“是。”
“荒唐!”九方宸闻此骤然起身,指着九方云微的鼻子怒声训斥,“九方月清,你当清楚,你身为天云墟的少主,就不该有这份心思!”
“你的妻子,必定要是天赋绝伦的世家贵女,能帮着你稳固你在天云墟的地位,能帮着你扩大天云墟的权势!”
“情爱?那不过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从小到大我不知教过你多少次,天云墟的少主不需要情感,你只需要绝对的理智!”
“是吗?”九方云微霎时敛了面上那点凉笑,冲着他轻飘飘的反问一句,“您当年不也是这个样子?”
当年。
九方宸满腔怒意陡然一窒,惊惧漫上心头,他盯着他的一双长眸越发低沉,半晌后咬牙切齿:“当年……我是什么样的下场,你母亲是什么样的下场,你心中还不清楚?我就是怕你……”
“不会的,”九方云微猛然打断九方宸未说完的话,“我们不会的。”
他一字一句分外平静,平静到仿佛是在讲述什么既定的事实,九方宸看着他,竟一时寻不到声音。
九方云微话毕掉头大步离去,行至殿外,他瞅见那高高悬起的匾额淡漠回头:“对了。”
“‘思韶苑’这名字,真虚伪。”
“滚!”九方宸怒不可遏,一把将桌案上的茶盏扫了出去。
回到霜华居,九方云微落座后闭目伸手按了按发痛的眉心,其实九方宸问起她是不是五灵界女子时他大可以告诉他实情,但他不想。
即便现今的阿影已是辞云阙少主,为保险起见,他仍旧不想让那帮人知晓,至少在他事成之前不想让他们知道。
他怕那群人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念头,他赶不及。
“主子,您今日何必跟家主起这样大的冲突?若您不想要那傅氏的小姐,好好说两句软话,家主定然不会逼迫于您的。”一直藏在暗处观看了全程的逐流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他看得出家主明明是为了自家主子好,但他不明白这一对父子为什么要闹到今天这个田地。
“他的好意,我承受不起。”九方云微凉飕飕勾了笑,“何况欲要取之,必先予之——不给他们合适的理由和机会,他们哪里下得来狠心?”
“逐流,敌动我静,方能寻到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