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要不要给阿岚写点东西?
写的话,又该写点什么才比较好?
顾子归胡乱搓着怀中棉花的毛,长眉紧蹙,双眼恨不能将桌上摊着的宣纸瞪出个窟窿。
不写委实差了点意思,但写他还真不知道要写啥。
顾小白兔“哐当”一声以头抢桌,他坐这一早上废了纸笔无数,到现在也没写出个丁卯来。
要命。
“哟,小顾,一大早就这么勤奋呀?干嘛呢?让我瞅瞅——”拎着鸟笼晃晃悠悠的孟璟瞥见顾子归,遥遥吹了声口哨,而后轻松自如抽出那张被他压在脑袋下的纸,定睛一看,咋了舌,“好家伙,白纸啊!”
“仙尊,您可别提这个了。”顾子归皱皱鼻子,愁眉苦脸,“过两日我想拜托拾宴去一趟青霞谷,把棉花带去给阿岚,现在正愁要不要给她写个信或者一句话什么的……但是完全不知道该写啥。”
“短小精悍的我不会,长篇大论又不合适……”
“算了,要不然就这样直接把棉花送过去就得了,反正也不清楚要说什么。”想了一整圈的顾子归选择弃疗,“飞兔传信”之类委实不适合他。
他就是个剑修,粗人,玩不了文雅的。
“?直接把棉花送过去可还行?我说小顾,你这样可不好,哄女孩子是要讲求技巧的,既不能太直白,也不能过分弯弯绕绕,更不能屁都不放一个!”孟璟放下鸟笼,拉着顾子归说了个语重心长,后者闻言沉思了半晌,面露努力状,而后十分诚恳的抬起头:“仙尊,我放不出来。”
孟璟一懵:“什么?”
“虚恭。”俗称屁。
“……”孟璟猛然间滞了一瞬。
他觉得他还是把顾子归的脑袋直接揪下来比较好。
——去死吧,死不开窍的狗剑修!
孟璟抿唇,一言不发提起鸟笼,带着自己心肝宝贝小小鸟,用力踏着大步——半刻后拉回了楼白。
泡妞这方面,他自认要对楼白拜个下风,风承影耍的那套当年可都是跟他学的,虽然后来的她不慎青出于蓝。
“嘿!小伙汁,听说你遇到了困♂难~”猥琐的陵遥上人挂着猥琐的笑,猥琐地搓着手,迈着猥琐的步伐,向着顾子归猥琐而来。
顾小白兔看见他,下意识缩了脖颈,并在努力宽慰过自己“这是师祖不吃人”后颤巍巍的将当前的难处,对着他一一道来。
“害,我还以为什么棘手的活儿呢!原来是这么简单的问题。”楼白听罢失落不已,立时敛了笑,要说老孟就是想得太多,对付这种剑修最好不要做什么引导,简单且直接的告诉他该写的东西就是最好!
指望着剑修开窍那还不如指望指望天降红雨,后者偶尔还能实现,前者就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
“来小顾,我说你写,多余的也不用,一句话便好……”楼白衣袖一挽,俯身凑在他耳边嘀咕一句,顾子归听此微微瞪眼:“师祖,就这七个字能行吗?”
“放心,肯定能行,而且我保证,阿岚收到之后绝对会感动得要哭出来!”楼白抚掌,眉宇间自信满满,顾子归想着自己也选不出比这更合适的词句,索性豁出去信他一把,毕竟关乎风月之事上师父和师祖都比他来得得心应手,应该出不了大错。
顾小白兔咬牙,裁了张二寸宽、五寸长的纸条,颤着指尖写完这话后将之叠好塞进了棉花脖颈上的项圈之内,继而招来拾宴,将小兔郑重其事的塞入他怀中:“拾宴,辛苦你了。”
“没事的小主子,这点活算不了什么。”拾宴弯眼笑笑,平日被孟楼二人奴役惯了,冷不防收一句“辛苦”他当真是有些无所适从,大概这就是靠谱主子与不靠谱主子的区别。
自觉被人体谅了的拾宴赶路时仿佛打了鸡血,辞云阙到青霞谷七八日的路程硬生生被他缩成了五日,颠沛了一路的棉花好奇无比的自他袖口中探出了兔头,它鼻尖嗅到一缕久违的淡香。
“拾仙友,有劳了,要不要进来坐坐?”傅沉岚接过兔子,弯着眼睛邀请着拾宴,后者浅笑着与她辞谢,辞云阙眼下尚离不得他,他想清闲,怕要等到顾子归上位之后。
送走了拾宴,傅沉岚抱着棉花在傅氏闲闲散步,指尖抚过小兔的项圈,不经意触到那张被叠好的纸条,她惊诧无比的取出小小的纸张,展开来,一列干净利落的小字陡然跃入眼帘,她轻轻诵读出声:
“得成比目何辞死。”
傅沉岚读着,一张俏脸忽的便红了个透底,这句诗她知晓,是卢照邻的《长安古意》。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他这是和她表明心意呢!
傅沉岚连忙放下棉花,紧跟着仔细收好了纸条,她的小脸滚烫滚烫,嘴角却控制不住的扬了又扬。
她这颗心,如今总算是能安定下来了。
*
两年后。
今日的天气不错,江雪尘早早大开了小屋的门窗,临近界门的地方除了她外惯来没有活人踪迹,也不怕有人会来顺她的东西。
在这里住了两年,她早已习惯了这种浑然安静的孤独,每日走到小岛边上听着风声浪鸣,数着日月星辰,除了偶尔去城中买些生活必须的用品,她绝不踏离小岛半步。
挺好的,这样放逐的生活挺好。
江雪尘敛眸,踩着海浪走向封印之处,伸手抚摸着那道无形的壁障,一个人呆的久了,她竟觉得这封印也是有温度的。
纤瘦的布裙姑娘低头笑笑,下一瞬那透明的封印骤然一颤,激起万丈波涛,她被那波涛拍打得头晕目眩,手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那道无形界门,一股不可名状的力道将她拉扯着向内送去,她在脑袋触到界门的瞬间彻底晕厥。
那巨浪只出现了一息,灵海之上的界门封印一息后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风声依旧,浪鸣如常,一切都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
仙界少了一个人,却又像什么都不曾少,她的痕迹被海浪侵蚀了个彻底——只余下那幢空空荡荡、门窗大开着的小屋。
它成了这世上,她曾经存在过的唯一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