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你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楚泷沉吟,若非今日风承影提醒,他当真要把小师叔忘了去。同样写了数十年话本的顾子归作品数量甚至比风承影还要多上不少(因为从不拖稿放鸽子,勤勤恳恳写话本),且他入行的时间不晚,粉丝基础同样广得可怕。
虽说在话本界,“剑归”的名头比不上“迟问书”来得响亮,但他当年好歹也是打着“迟问书弟子”的名号出的道,名气并不差,能肝能氪的死忠粉又占比极高,还是免费劳动力——这不就是现成的劳模韭菜收割机嘛!
再加上……他折腾阅读器本就是为了给风承影收罗收罗信愿,如此捎带给顾子归收罗一波也无妨,左右到最后那是场无人逃得开的乱世混战,他们这一方面多一个得力战力反倒更好。
顺便还能跟陵遥上人多聊两句,他记得仙界中惯有他运气逆天的传言,这传言要是真的,他们的胜算还能再高上几分。
“有道理,很有道理,只是事不宜迟,小师妹,师叔祖,”楚泷抚掌,当即定音,“不如我们即刻启程赶往辞云阙,到那找见小师叔,再作详细商量!”
“没问题,我这就收拾东西去!”风承影用力点头,也不管九方云微同不同意,顾自跑出去搬她的风月鉴和小马扎。边瑟瑟瞥见她那几乎要飞起来的背影失笑一声,摇摇头重新将心思沉入炼器,九方云微则意味深长的扫了眼楚泷:“信愿之力?”
楚狐狸膝盖一软,险些从椅子里滑出去:“嘿嘿……”
“怎么想起来弄这个了?”九方云微眼神一晃,眉梢轻挑,开始他的确不曾往这方面思考,直到他发现那阅读器还弄一套详细到令人发指的身份认证和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比如读者们可以自行选择加入某一作者的“战队”,获得相应的称号和勋章;又比如加入战队的读者们,在阅读指定作者的书籍时会产生相应的“战力值”,战力值代表了读者对该作者的喜爱程度……
这些操作,怎么看怎么有种便向收拢信徒的味道,只是没有那三家要求多,也不限制他人种种自由。
尽大量在昵称前面顶了个战队名罢了。
“师叔祖果然心细如发,洞察力惊人。”楚泷苦笑,鉴于某些玩意的再三警告,他实在不敢说出实情,只好按着发痛的眉心含糊其辞,“弟子只是想提前多做些准备罢了……仙界的情况瞬息万变,且世间大势向来的分合相错、定乱相依,仙界已经安然无恙的渡了五千载岁月,弟子担心……”
“你也感受到了?”九方云微开口打断了他这番弯弯绕绕,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上石桌,“大变将至,山雨欲来。”
啊这?这波可不是他说的啊!
楚泷一惊,稍显慌乱又茫然的望了望边瑟瑟,后者感受到他的目光略略耸肩——大家都是破道的修士了,对大运与“道”的变化当然要更敏感些。
“也不算是感受到了,就是心中隐隐担忧。”回过味来的楚泷自嘲笑笑,也是,依着师叔祖的天赋与修为,他怎会连这都感知不到?
“嗯。”九方云微颔首,一墟二阙的人早在一年前便开始有意留心着种种情况,虽说无人知晓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但早做准备总是没错的。
只是楚泷的敏锐令他稍感惊讶罢了,他先前从未想过这个尚不足炼虚的崽子也能察觉到这些。
“不过,为什么选择阿影?”九方云微勾勾唇角,公明做出的这种选择也很是微妙。
他是替阿影聚集过两次魂魄的人,自然隐约发觉到大道对她似是十分宽厚,寻常人的神魂被伤魂利器割成那个样子,又浸入了寒泉,就算是人仙,多半也是难以囫囵个救回来的。
但她偏偏被他成功救回来了,还没损伤到半点修炼根基,他一度以为是她道心过于澄澈坚定的问题,后面想想那明明就是道对她的优待。
九方云微敛眸,他对自己的水平很有数,即便称得上是天赋异禀,也绝没强悍到能逆了天道的地步。
因为他梦里结束了乱世的就是她你信吗?
楚泷扁扁嘴唇,这话他敢说吗?这话他不敢啊!
“因为……”说不了实话的楚泷被迫硬着头皮回忆起关于风承影的种种,片刻后感慨万千的叹了口气,“小师妹身上,总有种令人觉得安心、不自觉想要改变自己的力量。”
像是一面镜子,又像是天地托生出的一道轻灵的影,清清楚楚的映照出一片真实,却又不带分毫的绝望。
楚泷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但他的确是在遇见她之后改变了许多,在那之前他无论是开设云霄书局也好、创立天籁书院也罢,包括修炼之时也总带着两分玩闹意味与漫不经心。
那时的他好似是将前生的满腹怨气与孤郁统统撒到了修仙界里,于是他跟六娘吐槽“修仙界的修士们,除了修炼打架就是打架修炼,娱乐项目实在稀缺得令人费解”,一面做着书局的生意,一面嘲笑人们为一个老掉牙的套路感动得悲悲切切。
他强行把自己摆放到了“局外人”的角度,试图居高临下批判起整个世界,改变了他人的同时又不肯改变自己。他游离在天空之外,从不曾俯下身来好好看一看,其实修仙界与他前世的社会是怎样的风格迥异,而他那般自我封闭又是何其可笑——
他仿佛是嬉闹于花丛中的蝶,试图用拆解并贬低那些开得正盛的花朵的方式,标榜自己的绝世艳丽。
殊不知他早在流连之时便沾了一身花的气息。
他被这种自以为是蒙蔽了近两百年,直到那日师父让他去斩雪峰领小师妹逛一逛山门,他看见半大少年一双清澈黑瞳中倒映了他的影子,而他脸上却带着张华丽风流的疏离假面。
在那个瞬间,他忽然觉得厌倦无比——
他对自己那状似有趣,实则枯燥的生活生出了满腹的厌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