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平亲自带路,领着夏沫来到了几公里之外的营部。
根据他的介绍,这两天兰旅长和花政委一直在他们一营的营部指导部署萨尔温江清水河一段的防线。
现在两军隔江对峙,所以211旅必须要好好地经营这条防线。而当前的重中之重就是防守好滚弄大桥,在必要时刻甚至不惜炸桥也要达成这一目的。
大概是有旅长和旅政委在的缘故,营部这边的警戒更加严密,一路上岗哨的密度和数量几乎都是翻倍的,而且在外围和内圈分别使用了两套完全不同的巡夜口令。
好在有寇平带路,两人很快进入了位于山坡反斜面的一座天然洞穴内。
从军事的眼光看,这座山不高,但基本上全是石头,整座山体坚固异常,可抗重炮和航弹的轰击。加上这里居高临下,离着滚弄大桥也不远,在山上随便架起两具迫击炮就能够封锁大桥,难怪一营会选择这里来作为营部。
此时时间已经临近子夜,但洞穴的深处仍旧是灯火通明。
跟着寇平一路走过去,夏沫看到了兰旅长和花政委两个正蹲在地上,对着铺开的作战地图在商讨着什么。
寇平示意夏沫稍等。他单独上前,大喊了一声:“报告!”
“哦,寇平,你怎么过来了?前线有情况?”兰旅长个子也不高,甚至还有些瘦弱,但身板挺直,脸庞轮廓分明,线条坚毅,特别是那双眼睛,带着军人特有的果敢和犀利。
寇平凑上去低声说了几句。
兰旅长扭头看了看夏沫,面露惊异之色,回头又对老搭档花卫成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齐起身,走到了夏沫身边。
“兰旅长,花政委,幸会幸会。”夏沫主动伸出了手掌。
花政委个子稍高些,带着一副眼镜,有点知识分子的儒雅,在跟夏沫握手时他已经把夏沫打量清楚了:“我是花卫成,阁下是……?”
夏沫虚指了一下东北方向,脸色严肃:“我姓夏,我们是同文同种、山水相依的邻居,我们的骨子里都流淌着相同的血脉……十几年前川省的那场大地震,果敢人民曾经踊跃捐款救助,这些恩情我们一直都铭记于心……这一次,我是为了果敢的未来而来的。”
兰旅长和花政委交换了一下眼色:果然如此!看来华夏对蒲甘持续的内乱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大国派来跟同盟军交涉的特使吧——虽然他没有出示任何证件,但作为军人,两人还是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同类的气息。
兰旅长似乎不太擅长人际交往,所以这次会面他很少发言,全程基本都是花政委在和夏沫谈。
花卫成伸手把夏沫让进了身后的“指挥室”,警卫员搬过来三条凳子,三人一番客套之后,分宾主坐下。
花政委递上了一杯水,试探性地问道:“按理说,这样的事情你应该去找我们的彭总司令谈,我们的级别可不够,不知道我们能帮你做点什么?”
夏沫摊摊手:“我知道你们现在不可能完全相信我,可我总不能直接拿个证件什么的给你们看不是?要不咱就用事实说话吧,你们再决定是不是让我去见你们彭主席。”
“哦,用事实说话怎么说?”兰旅长突然来了兴趣,略微探了探身体。
“从你们的军事部署来看,你们下一步的目标应该是清水河大桥吧?或许,你们会在不久的将来发起一场清水河战役?”夏沫突然冒出的这句话,让兰旅长和花政委的身躯都为之一震。
“你怎么……”兰旅长顾不得礼貌,用手指着夏沫,甚至有些失态地直接站了起来。
“别担心。”夏沫伸手指了指头顶,“我们一直在关注这场冲突,你们双方的军事部署在我们眼里基本都是明牌。”
兰旅长颓然坐下,确实,这种二战水平的战争,放在现在的大国眼里,可不就是菜鸡互啄,在玩小孩子过家家嘛。
夏沫继续道:“你们也知道,我国现在是把发展经济作为首要目标,历来坚持不干涉他国内政——所以华夏是不可能出兵介入这场战争的。”
夏沫的话让兰旅长眼里热切闪烁的火苗瞬间熄灭了:“那……那你们……”
夏沫微笑起来,微微一躬身:“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现在是‘天怒’雇佣兵公司的老板,准备来贵宝地租借一块地方发展公司的业务,不知道你们同盟军方面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合作?”
“借地盘?多大的地盘?”花政委一皱眉,“你们能开出什么样的条件?”
“明天日落之前,清水河大桥就是你们的了!”夏沫斩钉截铁地道,“不需要你们出动任何的兵力,我们公司先帮你们把这活干了。”
嚯,这投名状交的,那叫一个霸气!
花政委也不是磨叽的人,当下拍板道:“那我马上跟彭总司令发报,明天天亮前会给你准信。”
清水河大桥是啥?那可是连接果敢和华夏的关键交通要道。清水河大桥在手,那就相当于控制了清水河口岸。
清水河口岸可是华夏国务院批准开放的一类对外开放口岸,通过临清高速(S52)接入华夏全国高速公路网,影响力直接辐射佤邦的南邓特区、霍班、滚弄、兴威、腊戌、老街市等地,尤其在蒲甘国内的道路运输条件这一块,它很多地方已经铺了柏油,远胜同盟军势力范围内的杨龙寨口岸(对应华夏的南伞口岸)。
正如夏沫开头所说,同盟军早就对清水河口岸垂涎欲滴了。假如能控制这个口岸的话,果敢同盟军不但从此能够获得源源不断的物资支持,还同时截断了军政府的一条重要财源。
天刚亮的时候,夏沫竟然意外地看到了彭德韧。
彭主席是连夜赶过来的,眼里布满了血丝。夏沫进来的时候,他刚写完了书信的最后一个字。
看到夏沫,彭德韧竟然起身单膝下跪,双手献上了他刚刚亲笔写就的一封书信。
夏沫连忙伸手扶起这位老人,展开了这封信。
果敢苗邦之主德韧,泣血告于上邦:
我果敢20万儿女,尽是汉家之苗裔,皆为炎黄之子孙。漂泊彩云之南,游离故国之边。为异邦之不容,待上国之来扶。
德韧等20万华夏儿女之先民,为避后金之锐,随南明永历帝避祸于此。后永历帝为反贼吴三桂所弑,我大汉遗民不食后金之稻,不饮满清之泉,誓不内附。后值近代,国父兴兵于广州,驱逐鞑虏于河北。汉家恢复将及,无奈北洋纷争,军阀四起。
民国虽然暂时一统,然蒋某人攘外安内,一家独大。外不能御敌国门之外,内不能削军阀之强。致使国土沦丧,生灵涂炭。
德韧不才,愿率20万炎黄子孙,效渥巴锡东归之壮举。纳土为县,复果敢为汉民。德韧泣血再拜于上邦!念华夏之宗亲岂容飘零海外,不为外邦所容,生计维艰?万望来援,莫铸琉球之错。
诚如所请,德韧愿卸甲归田,做一太平凡夫,所愿足也!
整封信堪称现代版的《出师表》,感情真挚。尽管果敢当地局势错综复杂,难以用几句话概括清楚,但这短短的一百多字,已让人读后心神荡漾。不管是书法还是文采,都十分大气飘逸,将明末汉裔的铮铮风骨体现得淋漓尽致,令人震撼!
夏沫看着眼前的老人,心中涌起无限敬意。他恭敬地将信叠好,小心地收进贴身的衣兜,紧握老人的双手说道:“先生高义,配享太庙!您愿做第二个左宗棠,这种赤诚之心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只是如今时代不同,在华夏完成伟大的民族复兴之前,我们暂时更希望看到果敢人民的自强和自立。”
彭德韧微微一愣,随后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夏先生所言极是,只是多年战乱,果敢民众苦不堪言,我们急需助力啊。”
夏沫微微一笑:“我们都在为先生的勇气和决心点赞,华夏也断不会对先生的壮举和奉献视而不见。果敢人民的苦难,我们感同身受,我们公司来到果敢发展,自然也愿意帮助果敢人民脱离战乱,去创造一个和谐繁荣的新果敢!”
……
夏沫和彭德韧谈了整整一个上午,双方就很多问题交换了意见。
夏沫帮助彭德韧制定了同盟军的革命目标和政治原则:坚持反对大蒲族主义,但并不倡导大果敢族主义;坚决主张收回民族自治的权力,但是绝不主张分裂蒲甘;坚决追求民族自由平等,但绝不倡导民族自大自狂;坚持民族文化自信,但绝不歧视异族,唯我独尊;坚决主张除恶必尽,但绝不容忍滥杀无辜。
这种政治上的成熟可以让同盟军获得全体少数民族武装的支持,甚至还可以获得包括蒲族在内的老百姓的支持,这叫啥,这就叫政治站位!
看着侃侃而谈的夏沫,彭德韧的心里暗自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难怪这小子年纪轻轻就能被华夏高层选中成为这次任务的特使,说话做事果然是老辣细致、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