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是什么意思?”
努力镇定下来的灰原哀一边攥着毛利兰的手汲取力量,一边安慰自己。
别自己吓自己,事情也许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乌丸苍信瞥了眼杵在边上几个,长着一副严肃脸,目不转睛盯着他瞧,碍眼至极又不能把人赶走的讨厌存在。
然后继续眼不见为净的垂下眼眸,紧接着轻描淡写的戳破了灰原哀心中的那份侥幸。
“那个被你视作姐姐的存在,贝尔摩德喜欢怎么称呼来着,我记得是…angel吧。”
通讯另一头的呼吸声瞬间停滞。
此刻,用晴天霹雳来形容灰原哀的心情可以说是恰到好处又十分妥帖。
和过往每一个被乌丸苍信点破以为最不可能被发现的秘密的人一样。
从不可置信的震惊中艰难爬出来的灰原哀感觉自己掉进了恐怖的深海。
四周除了不断朝她挤压,掠夺她呼吸和生命的海水,就只剩下视线里不断离她远去的海上天光。
一句对不起下意识地从灰原哀嘴里掉了出来。
她愿意为她的背叛赎罪,愿意付出包括生命在内的任何代价,只求威士忌不要伤害她身边的人。
眼泪顺着眼眶无声落下,原本亮着光的眼睛逐渐被死寂浸染。
然而,在死寂的色彩彻底浸透灰原哀的双眼连同整个灵魂之前,毛利兰的拥抱先到了。
信任、温柔、坚韧……
无数闪烁着温润光芒的正面情绪被毛利兰通过一个简单的拥抱,直抵灰原哀的灵魂深处。
霎时间,原本即将占据灰原哀整个灵魂的灰黑色死寂被驱散得干干净净。
团缩在黑雾中,不断朝深海坠落的白刺猬怯弱不安的抬起头,发现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温柔向上托起。
然后,瞧见了海上天光。
“乌丸君,你好,我是毛利兰。”
毛利兰的忽然开口惊得灰原哀瞪大了双眼。
她想挣脱出毛利兰的怀抱,阻止毛利兰通过珍珠耳麦和威士忌角落。
但却被毛利兰温柔而强势的反阻止了。
她用双臂将灰原哀牢牢搂在怀里,她的脸颊紧紧贴着灰原哀的侧脸,圆润好看的珍珠耳麦点缀在两张脸之间。
一时间竟也分不清是谁的配饰。
通讯另一头,沉默许久的乌丸苍信隔着千万里聆听完灰原哀先是崩溃又被安抚拯救的动静。
语气轻而淡的回道:
“夜安,毛利小姐。”
发烧带来的副作用让乌丸苍信的眉眼间难以控制的染上了三分虚弱,但看起来再虚弱,他依旧将声线控制的十分平稳。
丝毫听不出半点不对劲。
简单的开场白过后,就是彼此间心知肚明的交谈。
一场针对灰原哀而展开的交谈。
毛利兰很清楚,此刻和她隔着耳麦交谈的那个人。
并不是她记忆里那个一贯矜贵傲慢,冷淡疏离,对待小孩子时,会多几分耐心和善意的乌丸财团继承人。
而是但凡提到甚至只是想到,都会令人下意识绷紧神经的威士忌。
但在接下来的简短交谈中,毛利兰始终以乌丸君来称呼乌丸苍信。
乌丸苍信并没有戳破这层小心思。
通讯那头的声音温柔而又不失力量,如同一阵夏日凉风,让他原本因为难受而有些烦躁的心情平静了不少。
话里的内容他也没敷衍,而是认认真真的听了。
只是,这份逐渐变好的心情并没有让他和毛利兰之间的交谈走向和平友好的方向。
乌丸苍信赞叹毛利兰为了保护灰原哀而选择直面他的勇气,但除此之外,他的内心再无任何情绪波动。
“毛利小姐的想法我大概清楚了,我也不是非得扣着一个心向他处的手下不放。
这样吧,四玫瑰可以比照怪盗基德的例子。
帮我完成一件事,就当作是给我们这段时间的友好合作送上一个体面的告别。
事后,我们往事不论,各走各路。”
顾念四玫瑰如今还算是自己手下,以及他并不讨厌毛利兰,乌丸苍信难得体贴的补充道:
“有关四玫瑰的过去,我不会对其他人透露,至于她的未来,我也不会刻意安排人去干涉。
至于最后我们是否会走向对立甚至是更严重的地步,一切交由命运去抉择。”
“那乌丸君需要她做什么呢?”
毛利兰没有质疑威士忌会不会兑现承诺,而是凭借自身的敏锐度,精准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
能被威士忌称作是合作结束前的体面告别,他要小哀做得那件事肯定不一般。
灰原哀想得更多,让她直接死在这个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件任务里,成为今晚西摩多市无数伤亡里,微不足道的其中之一。
怎么不算一个体面的告别呢。
遗体告别也是告别,还是这世上少有的,拥有隆重仪式的告别。
以及事后威士忌走生路,她走死路,何尝又不是一种实际意义上的各走各路。
灰原哀打心底里认为乌丸苍信不会那么好心的放过她。
但她并没有开口,而是沉默等待着通讯另一头的乌丸苍信提出他的要求。
漂亮的眼眸里闪烁着淡淡的从容和死意。
“不急,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们的,两位可以先欣赏一下今晚的月色。”
话音落下,灰原哀和毛利兰同时听到了通讯被单方面切断的声音。
头悬利剑的感觉油然而生。
另一头,乌丸苍信挂断通讯后,紧接着便低声咳嗽了起来。
杵在乌丸苍信身边的三人犹如只长了鼻子呼吸的木头桩子,对于乌丸苍信当着他们面所说的话全都充耳不闻。
只认真执行着观测乌丸苍信身体状况的命令。
眉眼间的相似和如出一辙的表情令三人看起来更像是同一个生产流水线制造出来的产品。
他们眼中没有丝毫作为人的情感,周身气息更是近乎乌丸苍信此刻躺着的那张沙发。
没有一丁点鲜活人气。
比起乌丸苍信偶尔展露出来的那份漠然神性,三人身上只有冰冷。
如同金属般的冰冷。
又一个半小时观察时间过去了,其中一个年纪略大些的中年男人几乎是掐着表从兜里掏出笔。
然后在一份特别装订的册子上唰唰唰写了一连串的字。
另一个年轻些的男人则开始忙碌着给乌丸苍信进行测体温,量血压等工作。
随着一串又一串数字被年轻男人报出来,中年男人手上那本册子很快就写满了一页。
翻页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尤为清晰。
剩下的年轻女人在此期间准备好了一杯水,等到中年男人记录完毕,这杯水也到了乌丸苍信手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已经做了无数遍。
乌丸苍信接过水喝了一两口,然后重新躺回沙发上。
将桌子上那堆医药用品以及边上三个继续牢牢盯着自己,进入到下一个半小时观察状态中的木桩子一概无视。
全当不存在。
这次试的药和去年莓国那回显然不是一个档次。
仅仅只是开始测试阶段,就出现了让乌丸苍信明显感到不适的不良反应。
但他很清楚,这次可不会像上次那样轻易结束。
不然,派来的人也不会是…
西斜的阳光在客厅里拉出长长的光影。
一部分照在了乌丸苍信的身上,一部分照在了客厅桌子上。
就在他眼睛半睁半合,快要完全闭上之际,耳麦里新连接的私人通讯让乌丸苍信半倦半烦躁的睁开眼。
“琴酒,你是赶着时间想给我说完遗言好上路吗?”
乌丸苍信的声音里难得带上了烦躁的情绪,电话那头的琴酒亦是罕见沉默。
此刻的他坐在爱车保时捷356A的副驾上,车窗外是雾散后开始大规模行动的警察。
停留在露天停车位上,关灯熄火的保时捷356A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除了他,车上再没有第二个人。
本该坐着伏特加的驾驶座上空无一人。
“你那里出什么状况了?”
过去的琴酒不会问这个问题,因为他熟悉的威士忌对人一贯冷漠,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有他的目的。
这种对着他张嘴就是直白诅咒,言辞尖锐刻薄,气得人青筋直跳的情绪化举动,在他的记忆里,已经是很久的过去了。
然而再度重温这种熟悉感,琴酒却只觉得心惊。
这种少见的,将自身情绪暴露在他面前的举动,距离他知道的上一次,已经间隔了足足有十几年的时间。
琴酒冷硬的声线将一句好好的疑问句带上了浓厚的质问氛围。
听懂关心的乌丸苍信眨了眨眼,借此机会将心底莫名升起的烦躁使劲儿往下压了压。
“看样子你真的很闲啊,不忙着赶紧离开西摩多,居然有功夫管别人的闲事。”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恢复成了他熟悉的冷淡模样,但琴酒却再一次意识到威士忌那里出得问题绝对不小。
通讯时的那两声咳嗽,言语中无意识流露出来的那一丝暴躁情绪,还有现在避而不谈的态度…
知道自己再怎么问,威士忌嘴里也不会向他吐露一句实话的琴酒不再开口。
转而快速回忆今晚和威士忌通讯时的每一帧内容。
“大哥~大哥~”
车外“哒哒哒”的跑步声和紧接着传来的熟悉声音打断了琴酒心头浮起的无数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