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驰的火车上,读书读的有些疲惫的董锵锵把视线投向铁轨两侧饱和度高的几何色块,任由思绪在丰收的田野上肆意的驰骋。
上次他还是三月底春暖花开之际从水城威尼斯直接杀到慕尼黑的,没想到一晃大半年光景匆匆而过,回想起来,从国内回来这半年他可真是一点儿没闲着:回国前就开始帮华侨跑家具,回来后又马不停蹄带学生团游历欧洲,紧接着是筹备中国周,为抗击非典荟聚海外学子的微薄之力,更幸运的在这个过程中结缘了一帮新朋友,通过郑春花的介绍在大学谋到一份小时工的活儿,开始有投资之外的稳定收入,忙里偷闲撮合房东选择乐白去国内旅游,父亲出院并痊愈。时间眨眼就到了硕士高级阶段的考试季,他参加了五科考试,也收获了人生的第一次补考,带团途中被洪水困住后阴差阳错救下在屋顶躲水的孩子,由此认识了孩子的父母,也就是本地的酒商,协调己方资源助力对方卖酒自救,和老同学成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新邻,帮对方准备免课谈话,帮老白落地主题旅游团,为德国邻居们挖池塘,千辛万苦装上了宽带,做多大众收益稳健,捕蝉正式开了张,收获了几个客户,当然错过了更多,他好像长大了又似乎一切都是错觉,想到半年内发生的桩桩件件,一时忍不住感慨万千。
高铁很快进了站,他熟门熟路地换乘轻轨,车身带着怪异涂鸦的轻轨好似出洞觅食的巨兽从火车站缓缓驶出,董锵锵向车窗外望去,翻滚的云团占据了大半个蔚蓝的天空,在柔和的秋日光线下,街道两侧的植被显示出丰富的配色,在草绿、烫金、亮红色、栗色和橙色中不断变换,枝头的松鼠小心翼翼地为过冬积攒坚果,隐藏在街巷后的巴洛克式建筑群显得格外宏伟肃穆,路面宽敞整洁,街道两侧除了偶尔出现的墨绿色防护网根本看不出洪水来过的痕迹,洪灾的负面影响似乎早已消弭。坐在咖啡馆外悠闲翻着报纸的本地人和或安静,或嬉笑的从闹市中经过的游客泾渭分明,个别餐馆外不知何故大排长龙,来到慕尼黑的人们不分季节的中意露天吃喝。慕尼黑从没像其他德国城市一样给董锵锵留下过任何刻板印象:火车站区有中东风格的咖啡馆,伊萨尔河和林立的教堂、数不清的大小宫殿、林荫大道及纪念碑又让他有身处巴黎的既视感,在巨大城市的西边,他能找到拥有典型东亚风格的寺庙,而那些作为城市景观的标志性建筑,皇家大道的路德维希大街、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国王广场和分散在慕尼黑各区的古老建筑群也早随着他带团经历的丰富而熟稔于心。
约莫半小时后,轻轨将他带到他本次出行的目的地:慕尼黑国际会议中心。
他轻盈地步出列车,朝着建筑风格现代化、外观典雅的会议中心走去。他的脚步轻快,虽然助教列的书单他还没全读完,但读过几本自然而然的生出底气,不再毫无头绪,更何况明天他还有一天的准备时间。
会议中心正门外是片开阔水域,这让他瞬间想起汉诺威的马狮湖,当不同位置的喷泉错落着腾空而起时,带着植被清新香气的秋风从水域上方拂过,喷泉的水珠就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被吹向四面八方,然后是水面上的一片金光淋漓。
因为还不到论坛正式开幕的时间,中心依旧处于关闭状态,在保安友好的提醒下,董锵锵只能走马观花简单熟悉下中心内不同展馆之间的路线,他给自己布置的任务本来也是踩点,等后天会议开始后他就要每天来这儿打卡报到了。
日头一点点地朝着天际线的方向落去,等到紫粉色的晚霞漫天,他觉得掌握得八九不离十了,这才给杜蓝打去电话。
他等了快一分钟,杜蓝不知何故却迟迟未接,就在他开始酝酿在对方的语音信箱里该说些什么时,熟悉的女声才在耳边响起。
“哈罗呀,这么半天不接,忙啥咧?”他故意拖着杜蓝不喜的怪腔调,“赏脸吃个饭呗,杜老师。”
“你去慕尼黑啦?”杜蓝的声音给他一种空灵感,似乎她正站在某个很空旷的地方,“什么时候?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刚到,想给你个惊喜就没提前说,”董锵锵注意到杜蓝用的词是“去”而不是“来”,马上意识到对方的地理位置可能有变化,顾不上回答对方更多的问题便急着反问道,“你不在慕尼黑?”
“维也纳。”杜蓝的语气充满遗憾,“你要昨天说我就不接这个团了,姐们儿要补考,临时来不了,江湖救急昨晚出发的,上午才到(维也纳),哎……”
董锵锵没料到会得到这个答案,一时也不知该说啥好,他还想着跟杜蓝吃顿浪漫的烛光晚餐,汇报自己补考通过的非官方喜讯。
“你呢?补考完了老白没给你发几个团带带?最近国内的团不是一般的多。”
“你忘了我跟你提过的,慕尼黑这周有知名的汽车交流论坛,我来这儿学习。”
“哦,对对,你说过,我给忘了个干净。”杜蓝如梦方醒,“那你现在在哪儿?”
“慕尼黑国际会议中心,本来还想让你请饭,看来是吃不成了。”董锵锵惋惜道,“你哪天回?”
“差不多得一周半,弄不好得两周,不好意思哈。”杜蓝带着歉意道,“上半年课多,工打得少,又赶上非典,手头不宽裕……”
两人虽是男女朋友,也经常互送礼物,但两人从交往第一日起便各自经济独立,杜蓝从不伸手朝董锵锵要钱,也不过问董锵锵缺不缺钱,董锵锵同样心照不宣,两人都觉得这种交往方式平衡,自然,不会给另一方造成困扰,但当对方开口时,另一方还是会全力以赴。
“行吧,那你多注意安全哈,”董锵锵没想到能和杜蓝错过的如此完美,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如果缺钱了说话,我放假时帮德国人挖池塘挣了些散碎银子。”
杜蓝心疼董锵锵的郁闷,她又何尝不是?赶忙好言安抚,董锵锵知她那边还带着一堆人,不便煲电话粥,当下不多啰嗦,又关心了几句,约好再打电话的时间后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杜蓝不在,慕尼黑的熟人就只有陆杉和陆苇姐弟两人,董锵锵有些担心和陆苇见面,转念一想自己又没做对不起陆苇的事干嘛心虚,于是大大方方的给陆杉拨去电话,听到董锵锵人在慕尼黑,陆杉热情的约他在市中心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