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广煜转过身,看到顾西影身边的侍女依旧低着头,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知道在国公府也不会有什么暗潮陷阱等着自己,心中安泰却还是有些疑惑,问道:“我也要随军出征这事是昨天夜里父皇才决定的,别说是诏书还没拟好了,就是傍晚尚在陪父皇下棋的国公爷都不知道,你是昨日下午才醒来的,消息倒是灵通。是方才小九告诉你的?”
“父亲今早还抽了时间去外书房看了舆图,能让父亲这么闲碎的时间都要捡起来的,也只有西疆的战事了,你们一行人又正巧今日过府。
昨天的拜帖我可是看得清楚,我才不信你们真的是来探病的。
郑王带上你和阿铭倒也罢了,荆王那样怕被别人说上赶着的人也来了,不奇怪么,我们家和他可没什么交情。要么就是为了西疆而来,要么就是为了跟我家套套近乎。荆王一心建功立业,恐怕没这么好的闲情逸致把我一个小小的国公府放在眼里。所以你们只能是为了西疆而来。小九反倒是那个被你捎上的了。”
顾西影依旧坐在墩木上,动也不曾动一下,言语之间却是把荆王摘出了国公府的社交圈,丢得干干净净。
“就这么着你就确定我也会去西疆啦?难怪母后总是说你可比我和小九机敏多了。只是这话听着你怎么好像对四哥有很大的成见。你从前虽然不同他来往,却也没有这样夹枪带棒的说过他。”周广煜看对面的小姑娘说话撇着嘴,一副老大不情愿提起荆王的模样,只觉得有趣。生动的表情倒是让脸上的病态去了大半。
顾西影心想,我当然对他有成见了,他可是天天都想着如何杀你的。我可不想他今生还把你几次弄到半死不活。
这些话顾西影当然不会说出来,毕竟荆王现在还是郑王的左膀右臂,是周广煜心里尚且能征善战的好皇兄。
“也不是有多大的成见,只是我们家府上平时也不见他常来常往,现在突然来了,不得不多想一些。方才见礼时他总是盯着我与我阿兄看,却也没有来多说一句话。想来也是无心私事吧。”
顾西影连个由头都懒得编,一副就事论事的样子。反正明面上英国公府树大根深又简在帝心的,自己对荆王公事公办的态度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横竖就是不熟络。敏和郡主向来就是个护短的人,对不熟悉的荆王不假辞色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仗幼欺人,恃宠而骄,大抵说的也就是顾西影这样了。
“这些都不重要。我同你说,西疆是烟瘴之地,与我们交锋几十年也尚有一战之力,你千万不能小觑。
你是第一次出征,陛下是想着让你去历练历练,你可不能仗着有些奇思就不管不顾的。到时候万一有个好歹,就算陛下宠着你,郑王也会教训你的。
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在陛下身边,做一个听话的副将,知道嘛。不求立下什么了不得的功,最重要的事多学学那些将军们如何议事,如何决策。否则将来你就是有一肚子的兵法谋略,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顾西影想着原本这次陛下受伤是周广煜人生的重要转折点。倘若自己阻止了陛下中了西疆埋伏这件事,周广煜是不是就不会落得江山美人尽失的下场,自己的命运会不会也能有所改变。
“你怎知我此次就是个副将呢,难保父皇看我天资聪颖不会封我个先锋将军啊。”周广煜的兵法骑射是陛下亲自教的,拳脚功夫是经过禁卫大统领指点后被扔在军营里长出来的。
他自小就觉得自己与那些花架子不同,年幼时还常说自己要踏平中原,为齐国打下四海河山的话。
听到顾西影断言自己是个副将便有些不乐意,将将忽略了顾西影这番劝诫颇有些长姐劝幼弟的架势,全然不似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顾西影站起来,上前走了一小步,发现自己刚到周广煜的胸口,便没有迈出第二步。
“皇子初次上战场,哪个不是从副将做起的。反正父亲说过,西疆不是什么好相与的,那些将领许多都是跟着父亲当年打过西疆的,他们说的话走的路,要比许多的奇思都要来的稳妥。打不打的下那片烟瘴丛林是一回事,守不守的住又是另一回事。你可一定要好好听陛下的话,平平安安的回来。”
“父亲说过,战事不可儿戏,我们的荣耀,都是战士们用血肉用命换回来的。皇族是齐国的天,可战场上的男儿哪个不是自家的一片天。
我不懂战事,我记事起父亲便在没有上过战场,除了每两年去盒州阅兵也不怎么离开京阳,似乎我们家就与西疆战事没有什么关系了一样。可西疆是父亲一辈子的心事,那份艰难,身为英国公府的女儿总能知道一两分。
自小到大,与我相熟的人里,你是第一个要去到那片地方的,以后阿铭也会去。我希望你们都平平安安的。”
顾西影原本只是想提醒周广煜不要想着表现自己,要好好跟在老皇帝身边。可说着说着却想到了自己。
锦衣玉食,无忧无虑,远离战争离乱之苦,都是因为有人,在千百里之外浴血奋战不顾生死换来的,甚至这座府邸里的大山,曾经也在那片天地拼杀过,落下一身伤病才换来这十年安稳。
自己走的平坦的路,从来都是无数人用血铺平。可是自己前世却为了一人的感情,枉顾了父母,家族,从属,仆役,伤痕累累也没有回头看过一眼。他们为自己挡下的,究竟有多少暗箭?
这一生,就把过错重来,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履行一次,自己的职责吧。
周广煜只当她少女心性,病中多愁善感,对战事忧心对自己多叮嘱了一些,此一去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也打不住,便答应下来,匆匆离开,其实却也并未放在心上。
短暂的叮嘱过后,顾西影能说的话已经说了,倒并不是说有多少安心,只是能做的只有这些,便不想这事,由晚晴跟着回了自己的住处。
却说宴会厅这边,自周广煜回来后却没有再多的机锋了,荆王几次想要在席上与英国公拉近关系,拉着周倾话里话外提及先太子在时大家一起在战场的日子,英国公解了话题却总是饶了一个弯又丢回给荆王,偏偏最有资格和英国公忆当年的郑王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除了怅惘感慨居然并不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