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帝果然如慕临渊所想那般,病得很重,瘫在床上大半个月爬都爬不起来,靠着九阳丹苟延残喘,御医虽不敢直言,但任谁亲眼见了景泰帝这如今这模样都清楚他这是中风了。
人到暮年若是有中风之症,那就意味着离死期不远了。
景泰帝如今病重,撑不住事,慕临渊借着尽孝侍疾的名义监视他,暗地里命人将太极殿翻了个底朝天,想寻出继位诏书,但可惜连好几日都一无所获。
眼见着景泰帝状态越来越不佳,慕临渊心态也越发不稳定,他得赶着景泰帝断气前将诏书找出来,若是诏书对自己不利便立即销毁,不然等哪天景泰帝突然断气了,慕云溪身为太子,又有诏书他就是名正言顺的新帝。
他甚至命人偷偷去景泰帝宠信的几位大臣家中搜查过,但连诏书的影子都没见着,他开始怀疑,景泰帝或许并没有立下任何诏书。
景泰帝不慌不忙的吊着一口气,与这个自己宠爱有加的儿子虚与委蛇,他瘫在床上,吃喝拉撒都得人伺候着,一开始只是身子动不了,慢慢的中风之症开始蔓延到脸部,最后几天都说话都有些含糊了。
现如今京中局势紧张,景泰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没了,大臣们怕下了值就立刻躲家中,怕犯了谁的忌讳。
慕临渊每日去宫中侍疾,而身为太子的慕云溪却整日待在府中与苗疆少主亲昵,半点不见着急,外头的人都说慕云溪这是被男色迷惑住了,按照如今的情形看·,将来新帝会是哪一位还真不好说。
祠堂笼火昏暗,慕云溪沉默着将上面三块牌位一一擦拭干净,这三块牌位分别是季国公与季国公之妻,季国公之女季容霜一家三口的牌位。
严语容身为皇后,按规矩死后骨灰得入皇陵,不得在外另立牌位的
唯一的女儿走在自己自己前面,严国公两口子痛不欲生,严语容死前握着二老的手,声声哀泣自己的不孝,信错了人,害得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在死前再回趟家,只因女儿一句想家,严国公便以继往所有功勋求得了端容皇后死后不入皇陵,换回了这块牌位。
端容皇后死时不过三十,半生被禁锢在皇城之中,只有在死后才求得了自由,做回了阿爹阿娘的语容。
慕云溪声音微哑道:“我阿娘死后我对开始对仁义忠孝四字百思不得其解,只因弑母仇人是生父,所以我不能手刃仇人,因为他是皇帝,所以即使人人都知他残害发妻,但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他做得丑事都可以被掩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不过是一场笑话。”
“十余年间我夜夜梦见阿娘质问我为何不快点替她报仇,梦见我亲手杀了他,再自戕的场景,再转眼醒来,眼下是端朝万民,我孤独的浸在无尽的苦恨中,日日警醒自身莫要成为他那样的人,阿砚,他日若是我迷了路,记得唤醒我。”
他眼眶泛红,泪水爬了满脸,沈怀砚蹲下身抚摸着他湿漉漉的脸颊,啄去他眼角的泪水,神情很是温柔,“溪溪,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若是累了,便靠着我吧,我跟阿娘说过了,以后再不会让你一人走了。”
慕云溪眼睫颤动,眼泪不受控制滚落下来,砸得沈怀砚手心发烫,心也跟着发胀,他的宝贝独自在黑暗中走了很久很久。
他甚至有些害怕现实里的溪溪是不是也曾经这般难过,是不是也在黑暗中苦苦等待了他很久,他希望他的溪溪不是曾经他偶然遇见却没有用心去注意的人,即使他们从未相识,只是在系统中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好过让他的溪溪独自看着很久很久他好一点。
不是一般都说爱情中最先爱上的才是最卑微的那一个嘛,那便由他先来爱上他的爱人好了,对方只要乖乖站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就可以了。
景泰帝随时断气,正是夺位的紧要关头,慕云溪这般按兵不动,慕临渊自然是心有怀疑,安排了十几个暗卫日夜轮流盯着太子府,慕云溪一有什么动静立即向他汇报。
府中严鱼、石头加上沈怀砚三人武功都不低,自然不会毫无察觉,但他们还是没有什么动作,照样该吃吃该喝喝。
太子每日除了进宫和回太子府,也未见出门,或者见什么人,一回府就是和那什么苗疆少主厮混在一起,夜夜同榻而眠,每夜水也未少见了。
纵使对断袖之事不感兴趣,但日夜这般守着难免有些好奇男子与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寻了个守夜的人去如厕的空档,几个暗卫偷偷戳破了窗纸,想瞧瞧到底是怎么弄的,结果只来得及瞧见两道紧紧相拥的身影,就听见有人朝这边来,几人只能又躲了起来。
见未有大动静,几人还以为他们偷窥的行径并未被发现。
第二日晌午,石头独自出了府,身后立刻缀上两条狗尾巴,他冷冷瞥眼,仿若未发现继续往前走。
两人跟了一路,石头只是在一家食肆里买了许多烧饼,不一会就出来了。
好不容易出趟门,走这么远,就为了买烧饼?
两人有些不放心,待人走出一段距离,其中一人返回食肆里查看是否有古怪的地方,查看一番之后才确定这就是一家普通的食肆,并没有什么异常。
闻着这烧饼味道确实不错,寻到食肆查看情况的人也买了一些回去,分给了一同上值的兄弟。
“还挺香!”另一人一口气啃了半块烧饼,突然鼻尖萦绕过一缕诡异的幽香,是从买烧饼那人身上飘出来的,他问道:“你身上是染上什么味道了,这般香?”
那人也低头在自个身上嗅了嗅,“有吗?我怎未闻到?”
“估摸是方才街上人多不小心蹭到哪位小娘子了。”
“嘿嘿!”
二人一顿插科打诨,都未将这异香放在心上,眼睛突然有些疲乏酸软,也只当是劳累过度。
石头拎着烧饼回了府,沈怀砚瞥了他一眼,瞧他一如既往的面瘫,便知晓事情已经办成了。
慕云溪刚描完一幅小胖鸽酣睡画,似是认出画上的是自己,小胖鸽兴奋的绕着慕云溪飞了一圈,咯咯讨好的叫个不停。
慕云溪撕了点烧饼馅喂给它,怕烫着它,还特地放在唇边吹了一下,小胖鸽立刻谄媚的用脑袋在慕云溪手背蹭了蹭。
喂完小胖鸽又喂给小翠,连小白蛇都从沈怀砚袖中钻出来,排着队等慕云溪投喂。
沈怀砚单手撑着下颌,似笑非笑的瞧着他,懒洋洋的唤了一句,“过来。”
一人,一蛇,一鸽,一虫同时回头,也不知道在叫谁。
慕云溪抬头笑:“你唤谁?”
沈怀砚亦是撩开眼笑,眼眸如拥星霜,他缓缓道:“自然是唤我妻,他方才一直都不看我,只顾着给某些胖的能炖一大锅的鸽子喂食,我有些醋了,需他哄哄我。”
慕云溪走到他身前,后腰抵着书桌,他的肤色很白,眉眼清俊漂亮得有些过分,长长的眼睫微垂,抬眼间眼里的波纹如清澈透底的秋湖,是很干净纯然的漂亮,但又不让人觉得女气。
他光是这么站着,什么都不做,都能迷得沈怀砚忘却姓名,所以当在榻上时这张脸上露出另一种足以迷惑人心智的神情时,也不能怪沈怀砚一个劲的输出了。
我不是不懂得节制,他长得这么美,我只是想把我的一切都给他,我有什么错!
慕云溪往下瞧了一眼,很是无奈道:“沈少主,我是又做错了什么,它要这般对我。”
沈怀砚像咬住猎物的野狼没脸没皮的将人拱的叹息仰颈,嗓音暗哑道:“你多教训他,他就学乖,以后它都只听你一人的。”
石头将剩下的烧饼和严鱼两人分了,自从跟着沈怀砚一同住进太子府后,这两位美食同好就正式结为饭搭子。
严鱼得到什么好吃的,都会想着分给石头,石头有好吃的,也会想着他。
严鱼觉得他们是单纯的饭搭子情谊,但容公公不这么认为,自从亲手将自家小白菜塞狼嘴里后,容公公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他现在是腐眼看人基了,看见两个男的走在一起就不得劲。
看两人看得很紧。
就比如现在,明明旁边还有位置,硬要挤在两人中间坐。
严鱼掏出腰间挂着的水囊,里面装的是青梅酒,度数不高,酸甜解腻,他仰头喝了一大口,喉结明显的滚动了一下,红润的唇上裹上一层透明的晶莹,嘴角露出一滴酒汁,他下意识伸出殷红濡湿的舌尖舔去。
石头微微偏头,目光掠过他红润的唇,莫名瞧了一眼又眼,舍不得移开目光般。手中的烧饼都忘记啃了。
“好看吗!”
容公公的脸突地在眼前放大, 平时泰山崩于前依旧不动如山的石头也忍不住吓得一顿,他方才走神,才会被吓到。
他也不懂自己总看着严鱼做什么,都是男的,他有的自己也有,好什么好看的,只不过他的脸看起来软一些,白得像面团,眼睛大得像葡萄,嘴巴红一些,看起来就很...就很...让他想将人抱住。
严鱼忍不住为石头说话,“容公公, 你别总欺负他。”
“你呀你,就知道吃吃,哪天被人叼走了都不晓得哭。”容公公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他脑门。
严鱼没读出他的言外之意,咯咯的直笑。
石头看着严鱼被戳红的脑门,表情有些严肃,缓缓吐出两个字,“疼吗?”
严鱼愣了一下,耳根莫名浮上热意,他摸了摸脑门,傻乎乎道:“不疼,比被砍一刀轻多了。”
容公公在一旁气得直跳脚,感觉自家菜园另一颗小青菜也开始松动了。
当着严鱼的面不好明问,随便找了理由将人支走后,容公公叉着腰质问:“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对我们家小鱼有什么歪心思!?”
石头微微皱起眉,淡淡道:“您想多了,我们同是男子,我如何能对他......”
他想说他们同为男子,他如何能对严鱼有那种心思,可又想到沈怀砚与慕云溪不也是都是男子,他们不也能如寻常夫妻般长相厮守。
见他说不下去,容公公自以为他被自个说中了,得意道:“还骗洒家,你瞧他那眼神,日日各种好吃好喝的往他那塞,你敢说你没动歪心思!你想骗洒家没门,都是男子怎么了,你家主子同我们太子不也是都为男子,这种事洒家见多了,这次绝对不会再被骗了。”
石头垂眸,眼睫颤了颤,低声道:“我不知我对他的情意是否是您说得那种。”
容公公道:“那还不简单,洒家虽没试过,但也见得多了,若是心悦一人,不就是念着他,想着他,时时刻刻将人放在心中,想抱他,想亲亲他呀诸如此类的......”
听完容公公的话,石头心跳剧震,他方才确实是想...将人抱入怀中,甚至想替他舔去嘴角的酒渍......
石头自知一开始接近严鱼,只不过是对他武艺的认可,后来发现他吃东西的样子像头小猪,很下饭,所以习惯寻他一块吃饭,慢慢的他会每日期待与严鱼见面,只因为他说想吃什么东西,他便能跑几条街替他寻来,严鱼出任务了,他也下意识为对方担心,整日坐立不安,直到对方平安归来他才能静下心来。
原来他对严鱼是那种心思!
他猛地站起来,拍了拍容公公的肩,一向沉静无波的眸子泛起涟漪,他道:“还要多谢容公公,不然我不会这般快的想明白自个的心意。”
容公公:“......”
怎么回事!?他是来警告对方不要对他家小白菜动歪心思的,怎么没警告成,反倒给人开了窍了!
哎呀,早知道就不多嘴了!
容公公菜园又失去一员大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