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泰山脚下盘亘的练气士们犹在惶恐,遥望头顶那隐没在云雾缭绕间,岿然不动的泰山充满了神秘感。
而就在刚刚,从那泰山之巅居然释放出了无穷剑气,如大江东去,一路向南飞去了。
那剑气长河每一道都能轻易将他们神形俱灭,而在长河中,这样的剑气有数百万道,这让他们油然而生一种站在巨鲸旁的凡人的感觉。
哪怕巨鲸不以人类为食,它随随便便一个翻身对普通人而言,也俨然一场灭顶之灾。
曾跟李白两人搭话的老修士好似想起了什么,狐疑道:“难道是刚刚那个年轻人?”
以前的泰山无比平静,万载悠悠,岿然不动,但从那年轻人上山后不久,便有了万丈剑气一路南下的事,这由不得他不多想。
他自语道:“是府君显灵,还是天仙下凡?”
有修士猜测道:“府君难道是一位不世出的盖世剑仙?”
也有人嗤之以鼻:“绝不是府君,府君大人成道的年代尚且没有剑修,又怎么来的剑仙?依我看,定然是天神下凡!”
练气士们议论纷纷,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兴奋,他们的修为低微,聚集在泰山脚下就为那一个缥缈的希望,虽然投机,但也不乏无奈。
天赋在哪个世界都存在,但在修真的世界里就变得格外真实。
柳如烟七日结丹,但泰山脚下这帮练气士中,大多数人往往花了大半辈子,仍旧在筑基后期打转。
别说七日结丹了,他们就像是一群学渣,压根儿没想过能考上清华北大,也就指望着能吊车尾随便混进一所大学,结成金丹。
就这,仍旧求而不得。
没有天赋,想要踏足修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天赋就是块敲开仙门的板砖;但光有天赋也不行,没有功法,系统的传承,单像这群野修一般自己寻了个前人遗留下来的功法自学的,要么走了岔路,走火入魔;要么就是功法没有后续,难以再进一步;或者干脆就是没理解着书人的意思,比如鲁迅“我家门前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为什么鲁迅要这么写呢?这就需要读者来揣摩。
可在修道这件事上,稍有差池,便谬以千里,一步错,步步错,往后便积重难返,想重修都没希望了。
更遑论丹药,福地等种种限制,这些山泽野修之所以聚集在泰山脚下,其中也不乏这里灵气充沛,妖邪难近的缘故。
这还仅仅说的是野修,哪怕大门大派子弟,修行也绝非一帆风顺,因为真正修行到一定境界后,天赋也不那么重要了,要看个人心性。
说白了就是给你一张试卷,却根本没有固定答案,你穷极一生也未必能给出一个天道满意,允许你晋升的答案。
如此枯燥乏味的生活里,一旦泛起点涟漪,这些修士们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简直可以跟上晚自习时突然停电一较高下。
“这剑气......”
“不是上仙的气息吗?”
泰山距离主峰远些,不受禁空阵法影响的云层里,一条蛟龙突然如垂死惊坐起般飞出云层,向远去的剑气长虹追去。
它那血盆大口边沿耷拉着长舌头,一边飞一边大吼着:“上仙等等小的,小的追不上了!”
前方剑影绰绰,却比它这云从龙飞得还要更快十倍。
敖天越跟着李白,越觉得这位剑仙的实力仿佛没有上限一般,放在天上恐怕也是一方真君,若是有朝一日将这位剑仙舔得舒服了,带它升天,就是做一头坐骑,这困扰它多年的化龙劫也能迎刃而解啊。
李白自然明白敖天的心思,也并不反感,但此时此刻他可等不了它。
剑出即成势,有如笔走龙蛇,讲究的是个一气呵成,一旦停顿便是个大大的墨点。
在握住青丘神剑的一刹那,李白剑势攀至巅峰,好比一鼓作气,此时若停,便再而衰,三而竭;但若将这过程延长下去,这剑气便会愈盛,巅峰更高!
一般剑仙没那么充足的法力来做这么长时间的剑气蓄养,但李白从出道开始,便以法力充沛,沟通天地,源源不断而长,旁的剑仙一剑西来,他往往能万剑西来,在融合嬴秦御剑术后,更能分心操纵细致到每一缕剑气,从而布下青莲剑阵,可谓杀招中又有杀招,环环相扣,源源不绝,令人实难招架。
李白一路南来,袖中青丘神剑的剑锋光芒愈炽,藏锋五百年,一朝出鞘,这把曾与轩辕硬撼,因材质粗粝而惜败的神剑仿佛普天之下再无能撄其锋芒之物。
一路南来,剑气荡九州,几乎所有道法有成的修士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神情骇然,心道:山中修行甲子年,自诩道法有成,功参造化,可今日一见,始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一名白衣剑修背负古剑,屹立在自家山门前,抱拳向远去的剑气长河大喝道:“中州妖气冲天,定有绝世魔头出世,前辈此去,可为斩妖除魔?”
李白点头:“是。”
白衣剑修挥手,身后十二名元婴境的剑修自山门里御剑飞出,抱拳齐拜:“吾等愿同往。”
“可。”
又有一纯粹武夫大笑拦路:“此去中州降妖伏魔,可不能让你们剑修专美于前。”
武夫手提酒坛,穿得却是斯斯文文,一边痛饮美酒,一边乘风而起。
九州武夫分四境:伏虎,金刚,降龙,山巅。
可眼前这武夫分明已经超越了山巅境,他浑身拳意内敛,寻常人看不出深浅,但在李白看来,此人仿佛一尊天界战神,一身拳意通天彻地。
李白称赞道:“若真有武道第五境界,便该叫通神境了。”
那武夫笑道:“什么神不神的,老子就是一个凡人,见不得这人族大运被倾覆,要做一回挡车的螳螂。”
此后,又有各路修炼者跟上,可他们速度稍逊,不多时便落在了后面。
......
一只庞大的神龟正遨游在虚空中,神龟背负着一连片的亭台楼阁,最顶端的小亭子里坐着一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修士,他的身前摆着一副棋盘,黑白子纵横交错,厮杀得正激烈。
望着的一路奔流而去的剑气长虹,微笑道:“风浪兼天之时,袖手旁观于岸上,也是一件大大的乐事。”
神龟的背后凝聚出人形,看着憨头憨脑的,有些不高兴道:“师傅,我不觉得这算什么乐事。”
老者轻笑道:“这很正常,有悲悯之心是好事。不修人道,难近天道,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看见溺水之人心生怜悯,这是人之常情;袖手旁观也是人之常情;但若推波助澜,就入了邪道,我辈不取,更得而诛之。”
徒弟问道:“师傅,那为什么您会觉得这是一件乐事?”
老者继续落子,头也不抬道:“天下大乱,各门各派就算封闭了山门,就不怕千百年后被占据了九州大地的新主人给撬出来解决?你真当那些出手的人都是众志成城,忧心天下的?其实不过是迫于无奈;唯吾等可隔岸观火,这算不上是乐事?”
少年答不出来,只是心里不太开心。
“来陪师傅下完这盘棋。”
老者笑道。
“围棋分两色,天地分阴阳,要通天道,经常下棋是好事。”老者道,“比如你看这棋局,从来都心急不得,一味高歌猛进必然大败亏输;所以修行也急不得,有人说老夫修行讲究一个‘苟’字,可苟到现在,当初嘲笑老夫的同辈人都死得七七八八了,这苟也就不是什么难听话,而称得上是赞誉了。”
“过刚易折,你打心眼儿里其实是羡慕那些剑仙的潇洒肆意的对吧?”
“但你且看看,此战过后,那些剑仙们又能剩下几个?”
“至于那些纯粹武夫,强则强矣,但不修长生路,死得只会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