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之中,就属李景隆的盔甲,最为华丽。在人群之中,他也是最显眼的那个。身上的盔甲,是朱元璋赐予他爹。这次出征,他爹又让他穿着出去。
只是,没想到。这一身御赐的盔甲,会给他惹来祸端。
高丽(朝鲜)和女真两面包抄过来时,他们一眼瞧见盔甲最为华丽的李景隆,火速聚拢过来。
李景隆慌了神,几次想调转马头往外头跑。只是屁股下的马,怎么也不听话。在人群之中,马也受了惊吓,四处的乱跑。
把缰绳握紧,李景隆在马背上上下下的颠簸。李景隆把头盔抱紧,伏在马背上。
“小公爷,您把头盔扔了,衣服脱了,这些人就不追您了。”
李景隆大怒,“这是皇爷赐给我家的东西,就算是命不要了,都得把这东西给保着。”
瞅准机会,李景隆拔出配剑,胡乱挥舞着往前冲。
几乎没怎么上过战场,面对着眼前的人潮。李景隆彻底是红了眼,踢一脚马肚。屁股下的马吃痛,驮着李景隆,就往人堆里冲。
女真人没见过这样的阵势,纷纷散开。
李景隆微闭着眼睛,一直往前,见人就砍,不分你我。本擅长马战的女真人,也慌了阵脚。无论女真人怎么呼喊,也无济于事。
雪厚无边,再是马受了惊吓,四处乱跑。
前蹄踩在延伸出土的树枝上,李景隆连人带马,一头栽进雪里,没了踪影。始终跟在李景隆身后的赵思礼,瞅准机会,提住李景隆的金腰带,咬一咬牙,一把提到马背上。
“头盔,头盔!”李景隆叫了一声。
赵思礼劝道,“小公爷,这个时候,您就别管头盔了。这命没了,留着头盔有啥用。小的劝您一句,杀出去,比啥都强。”
看一眼四周,赵思礼沉着脸,“马狗子...”
“小的在。”
“老子把小公爷给你了,若是伤了一根头发,老子也不放不过你。”赵思礼拽住李景隆的金腰带,顺势一扔。
也亏得马狗子屁股下的马,久经战场,步子稳健,受得住两个人。
“狗羔子们,瞧好了,爷爷在这儿呢。”赵思礼大吼一声,又往回冲。瞧准抢了李景隆金头盔的女真小兵,横着一刀。女真小兵脖子上,瞬间出现一道深深的血痕。
抢回金头盔,赵思礼戴在头上,不顾已经卷刃的朴刀。
一刀下去,再卷一道。
血溅在赵思礼脸上,赵思礼用手抹去脸上的血,啐了一口,“狗羔子们吃的啥玩意儿,咋就这么腥气。快过来,爷爷给你们去去腥。”
人群之中,只有那个金头盔最为显眼。无数的女真人,朝着金头盔的方向靠拢过去。
正因为这样,马狗子和李景隆,得了喘息的机会,赶紧往外冲。
李景隆回过神来,一摸脑袋。
“嘿,还在。”
脑子里一下子想起刚刚赵思礼提着他上马,又把他扔给马狗子的事儿。李景隆急了,“快他娘的杀回去!”
马狗子放慢速度,“小公爷,那儿被围了,回不去了!”
李景隆扶稳身子,一巴掌打在马狗子的脸上,“老子这是军令,给我杀回去。你不肯去,我自个儿去。救了我的命,我不能把他一人扔在里头。”
这是战场,一直纸上谈兵的李景隆,自诩为第二代淮西武将中的佼佼者。
有人说他是赵括,李景隆急着去争辩。他好多次,在众人面前叫嚣着,“若是遇到鞑子,小爷我定教他有去无回。”
众人哄笑,也没人当作一回事。
可当冷冰冰的兵器,架在他的脖子上时,那种畏惧,从心底生出。背后的冷汗,额头上的血水、汗水。这些似乎都告诉着李景隆,战场从来不似书上写的那样。
“九江,这次北伐,你要打出名堂来。要不然,你在朝堂上,难啊。”
“爹,咱们和皇爷可是实打实的亲戚,谁敢难为咱们家。再说了,儿子上了战场,定不比他们差。”
“你啊,脑子咋就这么糊涂呢。咱们和皇爷是实打实的亲戚,可再往后呢。越是往后,咱们和皇家的关系,就越远。除了军功,没有啥比这个更牢靠的了。”
李景隆咬住嘴唇,瞪大眼睛,“杀回去!”
“小公爷!”马狗子又叫了一声。
李景隆回看身后的战场,咽一口唾沫,脑子里回想着他爹和书上教给他的东西。
“火铳威力大,却很难发挥实际作用。最根本的,其实就是没人能给火铳手拉开战线。因此,火铳手通常和弓兵、马兵一块儿冲。”
李景隆想定主意,“传令下去!五百火铳手左右包抄,所有马兵、弓兵、枪兵、盾兵,给我压上去。就算是死,打光咯,也要给火铳手上冲到侧翼的机会!”
听着李景隆的话,马狗子惊呆了。
跟在常遇春和常茂身边多年,他太清楚火铳手,是不可能左右包抄的。
一旦第一轮打光,没有其他兵种的掩护,装弹时的火铳手,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
看着李景隆坚毅的眼神,马狗子咬牙点点头,“小的领命!”
说完,马狗子拽住马肚子上的绑绳,一把拉起地上的大旗,迎着大风,挥舞起来。
原本已经开始溃败的大明将士们,看到“李”字的大旗,又冲杀回去。
战场上,李景隆骑着那匹久经战阵的老马,冲在最前面。后头,跟着骑在骡子上的马狗子,挥舞着大旗。
左右两边,火铳手迅速的包抄,中间的马步三军,犹如乌云一般,压向女真和高丽(朝鲜)。
最后头,常森瞧见,破口大骂,“他娘的,谁让他这么打仗了。这他娘的,不是找死嘛!自古打仗,哪有让弓箭手、火铳手包抄两边的。这李景隆,简直乱来!”
战场中间。李景隆阴沉着脸。左一刀,右一刀。他顾不到的地方,都是马狗子给他挡下。
“你叫啥名字。”
“回小公爷,爹娘死的早,小的没名字。开平王可怜小的,给小的取了个贱名,叫马狗子。”
李景隆点一点头,“信我的不。”
“信!”马狗子重重的点头。
李景隆指了指前面,“跟我过去。翻过那个土包子,就是这些狗羔子们的死期。打赢了这仗,我封你为千户,给你爹你娘立个坟。”
马狗子大喜,“小公爷,您瞧好吧。”
说完,马狗子吹了一声口哨。李景隆屁股底下的马,迅速放慢步子。
马狗子踢一脚骡子,“小公爷,小的先过去。开平王说过,大明朝的兵,从不怕死。怕死的,那就不是皇爷的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