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出永安宫时,赵思礼才后知后觉,“乖乖,穿多少衣裳,今儿也得湿透了。”
上一回见朱元璋,是在自己家中。那时的压迫感,远不及今日。永安宫中,朱元璋一身红黑色龙袍,不怒自威。赵思礼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心慌不已。
“高丽侯,您留步。”大狗追了出来,手中提着红棕色食盒。
“高丽侯,听说令爱喜吃甜食。在您来之前,皇后特地吩咐尚食中扬州的糕点厨子,做得这脆皮半月玫酱饼。这东西,太子妃可是爱吃的紧呐。”
将食盒的提子,挂在赵思礼的手指头上,大狗继续说道,“高丽侯,您如今身居高位,下官本不该与您这么说话。可就冲您是吴王千岁亲点的人,下官与您再多说几句。”
“这食盒中的饼,不大好吃。可令爱,一定得吃完了。皇后赐的,可不能浪费了。”
赵思礼提着食盒,走在宫中小径。
今日,遇见的三人。除去朱元璋外,李景隆与大狗,都和他有几句寒暄。寒暄之后,三人都不离一句话。那就是,他赵思礼,是吴王亲点的人。
去高丽是做什么,赵思礼心知肚明。
走几步,隔路的岔口,摆起了排场。赵思礼退后几步,在远处站住。两只眼睛,滴溜溜的盯着轿中的人。
轿中无人,却从后头,走出朱允熥与李景隆两人。一前一后,李景隆眉飞色舞的与朱允熥说着话。反倒是朱允熥,似是没那么大的兴趣。脑门皱着,嘴唇噘着。显然是不怎么愿意,去听李景隆说话。
正与朱允熥眼神对上,赵思礼会意,整理衣服,几步迈出,“臣,参见吴王。”
朱允熥点点头,“起来吧,刚刚从皇爷爷那儿出来的?你家人,在皇祖母那儿说着话呢。她们说她们的,咱们说咱们的。”
看见食盒,朱允熥继续说着,压根不给李景隆开口的机会,“孤听说,宁儿爱吃甜食。孤与皇祖母说了,她便记在心里。今日进宫,特地吩咐的尚食,给宁儿预备上的甜味饼子。还可吃,你回去也尝尝。”
赵思礼心里记着大狗与说的话,虽不好听,但句句在理。
这饼,赵思礼可不敢吃。可朱允熥吩咐了,他也不敢不应,“臣请殿下,代臣谢过娘娘。宁儿这点癖好,还给娘娘如此记挂着。”
李景隆瞅着机会,开口说话,“殿下,这饼子臣隔着盒子,闻着都香。”
朱允熥笑道,“闻着香,那你也去尚食提上一盒回家了去。只是这一盒,你可别眼馋了。就算给你带走,你也得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这么一说,李景隆更起了兴趣,“赵大人这里头,皇爷给赏了什么。”
朱允熥打断,把食盒盖打开,露出里面的红边黑底布条。上面用红字写着“御封高丽侯”五个大字,“从今儿起,这可是高丽侯了。”
李景隆吃了一惊,眼睛上下打量着赵思礼。
突然之间,李景隆似不敢信。只打了一次的仗,就成了大明侯爵。一时间,竟与蓝玉等一众淮西勋贵们,平起平坐。
再看看朱允熥,李景隆又恍然大悟。拉住赵思礼的手腕,“高丽侯,这下子,咱们可就更亲近了。今儿晚上,醉香楼,您一定得来。我把咱们这些公爷、侯爷,都给叫上,为您庆贺。”
嘴上这么说,可李景隆心里头却是犯起了嘀咕。
按说,赵思礼是吴王的人。那他自然是要,去多亲近亲近的。只是,赵思礼在淮西勋贵中,又有些格格不入。
这一顿饭,更多的是想让朱允熥看到,自己的立场。
朱允熥抬脚先走,嘴上说着,“去吃饭,孤不管你们。你们多是同乡,在一块儿也有话说。把你们随便一个,丢进文官里,半天也蹦不出一个字来。只一条,你们在一块儿,不准大言不惭。”
“毛镶,他可不是你们的人。别以为,他替你们瞒住了些事儿,你们就觉得高枕无忧了。若是有些不该说的话,传到皇爷爷的耳朵里...”
“总之一句话,谨言慎行。有啥事,孤去与你们说情。可伤及朝廷根本的,那你们自个儿去找皇爷爷请罪去。”
在永安宫边上,朱元璋将原先的重华宫改成了吴王府。
府中不大,只是两进的院子。各门之间,也仅几步的路。与院中不同,堂屋偏大。屋中所用家具,都是龙首凤尾。这样的制式,也是朱元璋特别准许的。
朱允熥坐在前头龙头雕花梨木椅上,翻看桌上的文书,“皇爷爷是准了方孝孺,跟你一块儿去高丽是吧。”
赵思礼站着回答道,“正是,皇爷吩咐了,命臣同这位方大人,一同去高丽赴任。”
“什么时候起程。”
“臣这几日,把家中事安排妥当之后,就立刻与皇爷请旨,动身去往高丽。”赵思礼答道。
朱允熥点点头,“应该的,此去高丽,家中的事,你就放心吧。到了那儿之后,给孤去一封信。孤也会给二叔说说,让他多关照你。”
“殿下...”赵思礼上前几步,小声问道,“臣此去高丽,是提防着几位藩王还是...”
说着,赵思礼不敢说了。
他直视着朱允熥冰冷的目光,整个人犹如掉进了冰窖之中。刚刚说出的话,明明是朱允熥先前教与他的。可现在说来,似乎是触碰到了朱允熥的逆鳞。
“臣死罪。”赵思礼自觉说错了话,跪在地上。
朱允熥目光缓和,抬一抬手,“起来吧,这话是孤听见了。若是让旁人听见,你就是诛九族的罪。往前,你只是个指挥使,无人顾暇你。如今,你是大明朝的侯爷,再说错话。头天说,第二天弹劾你的折子,就到皇爷爷的御案上了。”
“想想,皇爷爷是如何与你说的。”
赵思礼紧紧皱眉,“若生变,密折送京。高丽所部,凭臣调用。”
朱允熥不动声色,“对啊,可没人让你看着他们。你是带着旨意去的,是镇守高丽,而非给孤的叔叔们上眼子。你只要把高丽的大营,一半握在你的手里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