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西角边上,有一座王府。这儿,曾是赵宋时的端王府。因其肃穆典雅,又无僭越的地方。因此,从蒙元时起,端王府就成了开封知府的住处。
“您请。”夏义还在把李景隆往家里请。
临过门槛时,夏义回头看一眼粮车,大声吩咐,“来啊,把这些粮食清点一下,再全都送到义库去,严加看守。没有布政史陈大人的意思,任何人不得进出。”
说完回头时,见李景隆正看着他,夏义赶紧解释,“下官说的是开封府里的官员,并非是曹国公您。”
李景隆笑了笑,“夏大人,涉及灾民了,可得一视同仁。”
“朝廷的律法就是律法,任何人都不得逾越。没布政使司的意思,就连太子,都不得过去的。”
两人进屋喝茶,打开杯子,杯中只有一片百合。
李景隆晃动茶杯,不由得问道,“这是什么叶子,看着倒是十分有趣。夏大人,平日里就喝这样的茶?”
“曹国公,这是百合。河南灾情伊始,下官便是每日茶不思饭不想...”
李景隆抬手打断,他实在是没有兴趣,去听夏义说这些官腔。好听的,谁都会说。如果夏义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那至少是开封府,不应该是如此的萧条。
在刚进城时,曾经的赵宋旧都,如今有几处已经是断壁残垣。
而这座端王府,在断壁残垣之中,显得格外显眼。
“大人,粮食已经清点完了。一共是一万五千担,其中税粮是一万担。其余的五千担,都没有税粮的盖章。”
还不等夏义说话,李景隆就先一步起身,“走,去看看。”
到了院中,几车的粮车,都停在这里。那堆叠在一起,一麻袋又一麻袋的“粮食”,正由户部跟来的官员,再一袋一袋搬上去。
李景隆走到其中一袋旁边,解开口子。
失去了束缚,袋中的米,跟着洒落在地上。李景隆十分不经心的,从袋中捧出一抔米,低头闻了闻,不禁夸赞道,“好米,不愧是一直放在宫里的米。”
看完了米,李景隆才站起来,“把这袋子给系上吧。”
有人问道,“曹国公、夏大人,这洒在地上的,也能做小半碗饭呢...”
李景隆十分不屑,“不去管了,抓紧的装车。要是有怠慢了,杀无赦。咱们得快着些,别给夏大人添乱。”
几车的米,很快就给装好。
李景隆又解开其中的一袋米,把手给伸进去。另一只手,抓起一把土或是沙子,也给塞进袋子里。
做完这些,李景隆直接吩咐,“这两袋,给装好了,运到我府上去。”
夏义有些迟疑,他看一眼李景隆再看一眼粮车,“曹国公,如此一做,万一朝廷追查下来,那可如何是好。还有就是,您漏掉的那小半碗。这些米,也足够灾民们吃上两三天了。”
李景隆不禁的摇头,“灾民的性命,还算是性命吗。”
反问一句,李景隆又开始给自己装车。很快的,李景隆自己带来的三辆车,全都装满。他又回头去看夏义,淡淡的笑着,“怎么,夏大人也装点?”
夏义连忙的摇头,“下官不敢。”
李景隆抓住夏义的手腕,“有何不敢,咱们不吃饱了,如何能赈灾。没了咱们,灾民们岂不是乱套了。他们乱了,朝廷又当如何。”
“所以,夏大人,您说这几车粮,您该不该拿一车回家自己用呢。”
说话时,李景隆手里晃动着夏义刚刚在城外时,送他的一个锦盒,似乎是自己说给自己听,“已经是不干净了,这个时候反倒成了为国为民的清官了。”
“夏大人,您就说吧。如今这个世道,清官能待的长久吗。”
夏义心里咯噔一下,“下官不敢,只是今儿曹国公您在这儿,下官怎么敢先动手呢,自然是您先。您去挑,挑剩下来的,下官再去挑。”
几十车的粮食,李景隆运走了三车,夏义也给自己装了三车。
在夏义的眼中,灾民的性命,那自然不是命。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从府中出来,李景隆啐了一口,“呸,狗东西。真他娘的是什么钱,你也敢送,什么粮你也敢收。河南都已经是饿殍千里了,你还有心思在府中过你的太平日子。”
“把这儿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全都如实的去报给吴王。咱们呐,就好好的回去,等着夏义拿走的那三车沙子,变成灾民们的口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