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请用酒。”
朱允熥装作不知,招一招手,王八荣捧来酒壶。亲自给朱棣倒上,双手举杯,“四叔,侄儿敬您一杯。只是侄儿尚是年幼,不便用酒,以茶代过,四叔勿怪。”
瞧着酒盏里渐渐消散的酒花,朱棣有些怔神。
“四叔?”朱允熥又提醒一遍。
朱棣这才回过神来,“欸,咱们朱家的儿郎,哪能不喝酒呢。罢了,你今儿不喝就不喝了吧。可再大些,四叔可是要找你切磋切磋的。”
一杯酒下肚,朱棣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反而更加紧绷起来。
这时,赵思礼也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过来,“臣,参见吴王千岁。臣这腿,算是彻底废了,还行不得礼,殿下您莫怪。”
朱允熥笑着点头,目光却是落在了赵思礼身后的方孝孺身上。
“你手上拿的这是什么。”
方孝孺手中,一张纸卷成筒状,笔挺挺的跟在赵思礼身后。
若不是今儿见了,朱允熥都快忘了,还有方孝孺这么一个人了。
显然的,这个书生,去一趟大宁府,整个人都变得苍弱许多。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如去年那样,透着桀骜。
听到朱允熥问到自己,方孝孺不慌不忙,“殿下,这是弹劾燕王的折子。”
朱棣脸色一变,回头死死的盯着方孝孺,有如要将对方活活吞下。他不喜欢这个人,从来也不喜欢。
感受到朱棣的目光,方孝孺并不惧怕,声音反而变大,“燕王将北平大营,留在北平而不依律带回京城,由大都督府调配。敢问燕王,您可有异心。”
朱棣大怒,抬脚踢在方孝孺的腿上。
一个踉跄,方孝孺险些摔在地上。扶住身边的轿子,方孝孺再站直,“殿下,燕王此举有违大明律。按律,臣当弹劾,以正国法。”
朱允熥心情有些复杂,他自然知道,北平大营,没给带回来。
但同样的,朱棣也绝无异心。
几次三番下来,朱棣已经是被打磨的,失去了胆心。这样的朱棣,别说朱元璋,哪怕是朱标,都能一眼看穿。
这样的朱棣,也恰恰是朱允熥最放心的。
心思写在脸上,不再藏着掖着。
原本,朱允熥想着,将此事给一笔带过,不再去提。只是,方孝孺一句话,彻底激怒了朱棣。
也让想与朱棣缓和关系的朱允熥,变得颇为尴尬。
朱允熥沉着脸,咬咬牙走到朱棣与方孝孺中间。一是为了拦住朱棣,二是为了质问方孝孺。
“方孝孺,单凭你这句话,就可诛你九族。”
方孝孺丝毫不惧,“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为国分忧,乃臣子本分。”
朱允熥被气笑了,转头看见朱棣也正看着自己。心底一沉,“拿了,带到皇爷爷那儿,由皇爷爷发落。满嘴胡言,实在是可恶。”
拿了方孝孺,朱允熥又转向朱棣,“四叔,莫因这样的人,扰了您今儿的兴致。皇爷爷与父亲,都是备好了家宴,就等着您过去,一块儿说说咱们自家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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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常氏基本不问宫中之事。只会偶尔,去坤宁宫给马皇后请安。顺带着,学一些宫中的礼数。
他认罪,可他却觉得,罪不该削爵。虽然,爵位还是留在常家。但次子袭爵,这只会让他成为笑柄。
太子妃派来的人刚到,蓝玉就赶紧进宫。远远的瞧见常茂站着,蓝玉一下子就来了脾气。
刚到了这儿,就和朱允熥目光撞在了一块儿。心里有鬼,冯胜赶紧移开。他是来找朱标求情的,却没想碰到了这一茬。
“怎么,宋国公,您也觉得,孤罚开国公,有失偏颇。所以,大老远的跑来,给他求情。”
朱允熥目光棱棱,透露着一丝不容置疑。这样的眼神,和那位老皇爷,一模一样。
毛镶在门口顿了一下,摸出身上的红折子推门进去,只站在门槛边上,“皇爷,魏国公的折子。”
徐达一向为人谨慎,善于治军。因此,即便是说了几句胡话,朱元璋至多生隙,却不会因此杀他。
来之前,朱元璋并没有让人去通报。他一向不喜排场,而且他知道,自己越是低调,徐达就越是心安。
朱元璋摆摆手,“走吧,带咱去看看你爹。这些和尚,念几句,让他们回去吧。咱带了太医,一会儿给你爹瞧瞧。”
朱允熥把徐达扶住,“老国公身子不好,就别行礼了吧。皇爷爷和孤,今日也是素装来的,不必那么多规矩。”
太医写下方子,递给徐允恭,“其中阴菊枇杷,宫里新到,魏国公若需,可至宫中抓取。”
襁褓之中,徐达的小孙女止住哭声,安静的躺着。两只眼睛,眯的很紧。朱允熥伸手去摸,还被一手拍开。
朱元璋看着入神,“天德,你那日说的,就是这个孙女?咱看着,这哪像是你徐天德的种,怪俊哩。”
徐达愣愣的抓着被子,似乎他太急了些。可越是身子这样,他就越急着自己的儿孙。
朱元璋走的很慢,每一步,都是重重的踩下去。他突然有了一种,被人算计的感觉。
除此之外,朱元璋是一定不会允许,再有如徐、常二家,这么大权势的,再成为外戚。
几乎是同时,五城兵马司的人赶过来,更是吓得说书的昏死过去。周围的百姓,也是一哄而散。
“李景隆,把这人嘴撬开。孤不信,一个说书的,就敢在这儿编排朝中大臣,他定是受了指使。”
坐在河边,河风吹过。虽然美景怡人,却无暇欣赏。朱元璋空洞的眼神,盯着地面,许久没动。
跟在朱元璋后头,朱允熥总是觉得有点那么不自在。偷摸摸的拉开距离,小声训问李景隆。
开国初,朝廷为了论功行赏,先将凤阳周围的几处农庄,归为朝廷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