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忠是早就等在外头了,毛镶出去时,还恰好与宋忠对视了一眼。
在毛镶的眼中,充满了嘲弄与不屑。
“毛大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宋忠率先行一个礼,却不正眼去看毛镶。
毛镶回头看一眼,冷笑道,“宋忠,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没想到给我背后捅刀子的,竟然是你。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把你带进锦衣卫。古人都说,养虎为患,果然不错啊。”
宋忠低沉着脸色,耳朵里听着毛镶对自己的嘲讽,却完全不去反驳。
“你为何不说话。”
“下官无话可说。”宋忠声音不大,也只能是两个人之间听的见。
他想上位,却不想将毛镶取而代之。
宋忠斗不过毛镶,这一点,宋忠心知肚明。论起心狠手辣,宋忠也完全不是对手。
最主要的是,朱元璋在锦衣卫中,只信得过毛镶。
作为朱元璋的耳目,锦衣卫目前为止,只能由毛镶掌控着。逃离了毛镶锦衣卫,将没有任何意义。
除非,再取得朱元璋的信任。
可毛镶与朱元璋之间,经过了二十多年。
“哼。”
毛镶十分不爽,却又无可奈何,“宋忠,咱们走着瞧。老子能把你捧起来,就也能把你踩下去。”
趁着毛镶走远,宋忠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面色十分的复杂。
“宋大人,皇爷有口谕,请您进去。”
宋忠整理衣帽,将腰间佩剑摘下,递给大狗,在门口高呼一声,“皇爷,臣进去了。”
进永安宫时,宋忠还偷偷的瞄了一眼,只见朱元璋背对着自己。
刚迈出一步,就听到朱元璋叫自己的名字。
“宋忠。”
宋忠一怔,连忙跪下去,“皇爷,臣在呢,您吩咐。”
朱元璋转过来,并不清亮的眼睛,盯住宋忠的表情,“宋忠,毛镶刚刚才从咱这边走。你若是来的快,兴许还碰见了他...”
“臣在门口,遇见毛大人了...”
顿了一下,宋忠继续说道,“臣是早早的就在门口等着皇爷您召见臣了。不论是吴王遇刺,还是锦衣卫内讧。臣与毛大人,都是难逃其咎。”
“臣特来与皇爷告罪,请皇爷治臣玩忽职守之过。臣自觉不能再胜任锦衣卫,请辞锦衣卫副指挥使之职。”
这些话,宋忠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可是不是真心请辞,恐怕连宋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朱元璋抬起头,盯住宋忠,再慢慢的移开,“你要请辞,可咱大孙几次夸你,做事妥当,知道进退。可比有些人,不知道要强上多少了。你若是就这么退了,咱大孙要用人时,他该去找谁呢。”
“臣...”
宋忠哽咽起来,“臣深受吴王厚恩,无以为报。若是吴王有用得到臣的地方,臣当肝脑涂地,以报吴王大恩。”
这种话,朱元璋听的多了。
再听时,朱元璋已经是没有了什么感触。他收起自己的表情,将身体蜷缩在一个椅子里,说话语速很慢,“咱原本想着,毛镶之后,让你主锦衣卫的。”
宋忠诧异的抬起头,认真的听朱元璋继续说着。
“你比毛镶,少了那么一股狠劲儿。可咱看重的,就是你没有这股子狠劲儿。刚建国那会儿,咱需要毛镶这种人,压着那帮大臣们。”
“现在,大明朝太平了,不用打仗了。反倒是要用得着你这种,和各种各样的人都能说上话的。咱原本想的是李景隆,不过他担不得大事。”
宋忠有些哽咽,“臣无以为报...”
“行了,少他娘的掉马尿。要是咱孙子,咱还得想着哄一哄。”
朱元璋笑骂道,又招招手,“你过来点。”
宋忠赶紧把耳朵贴过去,只听朱元璋说道,“毛镶去查吴王遇刺的事儿了,你也一并去查。他在明,你在暗,要把这事儿,给查清楚了。”
“还有,咱想着,有这一次,肯定还得有第二次。咱把吴王的安危,交给你了。出了什么岔子,咱第一个找你。”
宋忠握了握拳头,抿住嘴,待朱元璋说完,才重新站起来。
他看向门外,毛镶离去的方向。
“臣知道了。”
“行了,你也去吧。”朱元璋挥一挥手,捏住脑门,显得有些疲惫。
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
干枯的大手,握紧玉如意。胡子微微抖动,右手边的那一壶浓茶,已经是完全没有了热气。只有几片硕大的茶叶,在水面上漂着。
朱元璋将手伸进杯中,夹起一片茶叶,送到嘴里咀嚼着。
“咋了这是,又有人惹你不痛快了?”
每逢心里十分的不痛快时,朱元璋就会嚼起茶叶。嘴里的苦涩,会让朱元璋保持着最佳的清醒状态。
这是他,多年的习惯。
看到朱元璋又往嘴里塞了一片茶叶,马皇后恰好进来,不禁问道,“我刚刚瞧着,宋忠打这儿出去了。怎么,是他惹得你龙颜大怒了?”
朱元璋一边嚼一边说,口齿不清,“不是,咱吩咐了他点事。”
吩咐锦衣卫做事,马皇后一下子提了精神,“咋,朝廷里又出事了?我可告诉你重八,你就算不为你考虑,也得为标儿考虑。你总不能,等他即位了,朝廷里连个臣子都没有吧。”
朱元璋有些不悦,完全的写在脸上,“妹子,咱说过多少次了,后宫不得干政。”
“再说了,不是朝廷里的事。熥儿前些日子出宫去,遇到了刺客。得亏啊,二丫头在他身边。不然呐,后果不堪设想...”
马皇后一下子就跳起来,“咋回事,咋能遇到刺客呢。那应天府和锦衣卫,都是干什么的。京城里,混进来了这样的人,锦衣卫和应天府,就一点动静也没有...”
朱元璋捏了捏耳朵,有些无奈,却也没打断。
他知道,朱允熥现在就是马皇后的心头肉。自打朱雄英去了,马皇后就把朱允熥,当作未来的继承人来培养的。
不单单是马皇后,朱元璋也是如此。
只是,朱元璋所表现出来的,不如马皇后那么的强烈。
朱元璋拉住马皇后的手,小声宽慰着,“这不没事嘛,咱们孙子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咱呐,也找了太医,给他好好瞧了瞧,一丁点毛病没有。”
说到这儿,朱元璋又冷笑着,“要是让咱查出来,到底是谁指使的。就算是天,咱也要给它翻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