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千玉楼乃习武之身的原因,生孩子那日竟格外顺利,既没有胎位不正、脚下头上,也没有预想中的痛楚。
别说咬着木片冒大汗了,连床都没用上,腹部刚有强烈的下坠感,孩子便很快出来了,只来得及脱个衣服。
然后,她自己动手,待脐带由深紫色渐渐变薄、更薄更白时,用折扇锋利的扇骨骨尖儿断脐,再提上裤子亲自为刚生下的婴儿进行清洗……
生头胎不仅没痛感,还能这么快,令不用插手的洛麟羽讶然到乐。
之后的月子时间,卧在树屋板床上的千玉楼,每天都有鲜美的鱼汤或鸡汤喝。
因老母鸡含有一定的雌激素,产后过早喝老母鸡汤,会导致回奶,洛麟羽便在她产子后的第一周里,只为她弄公鸡或鱼汤~~产妇喝鱼汤,不仅补充营养,还能起催乳作用使其充盈。
而母鸡汤,洛麟羽是待七天后、问知她的奶水已分泌正常,才弄回来由雪奴动手,用早前从进化食人族那里得来的石锅炖给她吃。
这之后,除了鱼汤鸡汤,各类肝脏、骨头汤也被陆续端至千玉楼面前。
千玉楼知道,若非洛麟羽,她将连个鱼苗也吃不着。
当然,她并不因此而怪怨雪奴,毕竟会叉鱼的本就没几个,没有武功也不是雪奴的错。
可即便如此,月子里的千玉楼也常在给儿子喂奶时默默静想:如果没有雪奴,她会不会不顾年龄和距离,耍尽手段、死皮赖脸嫁给洛麟羽为妃。
毕竟这样的好男人,真的不多。
尤其是在这艰苦环境里,还能为她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弄来各种营养吃食补身的人。
既然遇到,怎能不牢牢抓住?
可惜,缘分就是这么奇妙,自己不仅比他早来十四年,还破了身,要了雪奴,跟洛麟羽注定是有缘无分。
有缘无分还能这样,她该满足。
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因两人都是来自异乡的一缕孤魂,便对她好得胜过亲兄弟,还求什么呢?
即便不感激涕零,也当珍惜。
可话说回来,洛麟羽对她真的只是朋友之宜吗?
她的内心答案,是否定的。
她觉得,洛麟羽虽多数时候态度平常,偶尔还嘴毒,但有时无意似的亲密动作,和关键时刻的体贴呵护,却暴露出他对自己并非仅仅是惺惺相惜,而是含有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莫名情愫,只是太过隐蔽、不明显罢了。
不然他为何如此细心照顾?为何叹息弄不到牛奶羊奶乌鸡汤?
要知道,她并不是他的女人。
不仅不是他的女人,还是为别的男人生下孩子的女人……
“麟羽,你看我是不是胖了很多?”这天,她在吃肉喝汤后,瞅着自己腰身问道,语气不自觉地带出一丝撒娇,“怕是坐完月子就得减肥。”
“好女不下百,你现在可称不上胖,”洛麟羽只是瞄一眼她的腹部,“再说你个子增高这么多,相应地长点肉,也属正常。若实在怕回青鸾时让人觉得有反差,待坐完月子,多耍耍拳脚便是。”
千玉楼立即笑着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洛麟羽却已转身:“初生婴儿睡得多,吃的次数也多,你要多休息。”
话音未落,人已跳下低矮的树屋,随后,叮嘱雪奴的声音又从外面传来:“这树屋虽然造得不高,但木梯上下还是要注意,尤其是送热汤时,千万小心仔细,别烫着自己。”
雪奴的声音响起:“多谢麟羽殿下!”
洛麟羽拍拍他的肩:“照顾好你家女人,我先走了。”
千玉楼脸上的笑容渐渐敛起,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不久又化为叹息。
洛麟羽不管因怀孕生子而略有发胖的千玉楼怎么瞎猜乱想,只是尽力将她的月子生活安顿好。
身为女人,尤其是穿到异世古代女扮男装、入朝为官的女人,活得太过不易,她不想千玉楼因为月子没坐好,而落下乱七八糟的病根,将来病痛缠身。
而随着毛儿蛋将她一次次越弹越远,她便越发想验证这里到底是不是赤风国西边的崇纳部落。
为此,之前只能使人瞬移、却控制不了瞬移方向的毛儿蛋,渐渐在琢磨与试验中,学会只将她弹往东边。
随后,洛麟羽便发现,越往东、食人族越进化的规律没变。
食物上,从生吞人的内脏软器官,到抛弃内脏、专门选择强健的肉烧烤啃吃,再到用各种奇形怪状、薄厚不均的天然石锅进行水煮……
饮水上,从直接在水源地伸嘴喝水,到用手捧起来喝,再到用树叶,再到草木杯或凹陷的小石碗,最后是用锋利的石片掏空大小不一的硬皮果实留壳盛水……
而在盐分摄取上,从依靠吃肉、舔石头,到直接在咸水洼喝咸水,再到学会把含盐的土用水浸泡、利用阳光将水蒸发掉,析出食盐……
总之就是,其进化特点在由西向东地越来越靠近文明人类。
她不知道再继续往东进,是否就是进化到能与赤风百姓交流换购的崇纳部落,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她心里又有另一种疑惑:崇纳部落及其西边地域有这么大吗?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她将没有机会彻底弄清。
千玉楼生下的粉嫩肉团,转眼便已三个多月……
与世隔绝之地发生的事,无论是大正还是青鸾,都无人知晓。
而在此刻的凌云城,伍远胄已被逼得几乎无路可走~~自己人上奏,皇上拖而不受;想拉的外援,一个接一个犯错,被监察御史弹劾,降职的降职,贬官的贬官,留京的失宠,外放的更加没有利用价值。
急得他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难道要自己亲自上书?
那肯定不能啊!
文的不行,就来武的。
正当伍远胄准备发出密信、让心腹想办法挑唆积有怨言的管将军谋反,自己再在出兵平叛前,亲自向皇上谏言太子可立……
不料,一个令他喜出望外的消息却突然传来:青鸾太子因丞相在大正失踪、又数次交涉无果,竟在边境发动了战争,二十万兵马破关而来!
安逸惯了的满殿朝臣闻言无不震动,洛觜崇辗转难眠,连夜召玄华道长进宫。
玄华一听,便知其用意,面色平静道:“将军并非只他一人。”
“可善于领兵、能打胜仗的,却他一人。”洛觜崇紧盯着他。
玄华依然淡淡:“别人只是没有表现的机会罢了。”
“你让朕把几十万大军交给毫无作战经验的将领?”洛觜崇表情冷冷,“拿数十万士兵的生命当儿戏,只为了试看某个将军有没有驾驭并指挥大军的真正才能?”
玄华沉默。
“你跟朕说羽儿身负天命,可到现在还是杳无踪影!他到底在哪里,你也无法说清!”洛觜崇对儿子的思念都压缩成怒火,此刻全数喷发出来,“如果五年之后,羽儿还不归,朕就治你欺君之罪,拆了你们洛凰观!”
玄华微微躬身一拜,却依然垂眸不语。
洛觜崇哼道:“伍远胄之前一直在四处活动,希望朕立行儿为太子。”
说到这,他不由深吸一口气,努力静下来后,才轻叹一声,“若无羽儿的比衬,行儿亦不失为储君人选,且他是皇长子,立他为太子,无可厚非。”
玄华默然片刻,弯身大躬:“国家大事,皇上自有定夺。”
洛觜崇看着他:“朕连夜宣你进宫,你就给朕出这么个好主意?”
“出家人无意参与世俗纷争,即便他是贫道的徒儿。但涉及天命,贫道之前才不能不多言,何况当时皇上与皇后娘娘深受打击,贫道即便只为安抚伤痛之心,也当道出所知,”玄华微微抬眼,“天命既已有所定,此时立思行殿下为太子,将来便只有两个结果。”
他顿了顿,无畏无惧地看向天颜,神色平静,“一,太子之位易主;二,略过太子,直接登基。”
紧盯着他的洛觜崇倒吸一口凉气。
太子易主,跑不了兄弟残杀;
而第二种……
“若他直接登基,那、那朕呢?”他声音颤颤。
“若无变故,应是无忧无碍,尊享太上皇,颐养天年。”玄华垂眸。
洛觜崇松了一口气,可随即又猛然睁大眼睛:“何为若无变故?”
“这……”玄华迟疑,“贫道不便多言。”
“有何便不便?”洛觜崇因不耐烦而恼火,“朕让你说你便说,即使僭越,朕也赦你无罪!”
玄华沉默片刻,还是迟疑不肯说。
洛觜崇啪的一巴掌拍在龙头御案上:“玄华!”
玄华躬身。
洛觜崇见他竟不跪,便觉事情怕是真的没那么简单,脸却依然绷得更紧:“再不告知于朕,朕即刻令人拆了洛凰观,并令所有道观不得留他们容身!”
“皇上息怒!”玄华终于屈服,缓缓跪下。
“那就把你所知道的,或者张天师曾告诉过你的,一字不漏地告知于朕!”洛觜崇嘴上严厉,心下一松。
玄华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开口:“羽儿至纯至真,至孝至善,自然不会对皇上有任何不利之心。”
洛觜崇皱眉:“你的意思是,别人会对朕有不利之心?”
玄华又静默片刻:“最想要的东西得不到,或者好不容易得到却又失去……”
洛觜崇立即明白了。
玄华告退。
三日后,大军集结完毕,待出发。
出发前,烧了密信的伍将军建议皇上立储,洛觜崇答应了。
伍远胄压着狂喜领军而去。
不料,队伍终于抵达最南部,还未与敌军交手,一道惊雷便平地炸起:妙峰山带着麟羽殿下和千丞相等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