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正向来有以山为陵的传统,依山势而建、气势雄伟的洛氏皇陵之天陵,离帝都一百五十二里,位于帝都西北方,共有十七座陪葬墓,天陵东南的永泰公主墓,便是其中之一。
承恩特葬的永泰公主地宫里,墓道东壁绘有青龙图,西壁绘有白虎图,长身而立的洛思行,正在认真观摩思索,他从未想过,在这些精美绝伦的壁画中,竟藏着高深的武学秘密。
当初他自请前来天陵为皇祖守陵时,只想利用这里的隐蔽环境卧薪尝胆,并不知这占用一山三峰、修建二十三年才完工的雄伟天陵,让他有意外收获。
天陵共有内外两重城墙,四个城门,还有献殿阙楼等宏伟建筑。城墙四门的南朱雀门、北玄武门、东青龙门和西白虎门,其石雕石刻乃与永泰陵地宫里的壁画遥相呼应。
若非某个瞬间突然闪过的灵光,他永远识不破其中的秘密。
他想,定是皇祖保佑。
当洛麟羽正在宫外大玩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洛觜崇因私放太子出京、爆粗怒骂一句“龟儿子”,而被群臣谏言朝议时,洛思行正在地宫内外往返穿梭,时而窥其意境,时而盘膝观想,时而长剑颤鸣,时而坐禅修炼,一遍又一遍,从早晨到中午,从中午到晚间,除了吃饭,他几乎毫不停歇,最后终于悟透心法、创出自己的飞天三十六式。
进入天陵头道门后的石阶路上,共计五百三十七级台阶,他就在这五百三十七级石阶上时而捣拳,时而刺剑,有时犹如飞龙在天,有时又如猛虎下山。
一道道奇异的气息在经脉间不断游走,不断流转,让他越修炼,脑海越清明,精力也越充沛,然后在某个朝阳破晓的清晨,纯如天地灵气的内力破体而出,结束了内力无法外放的过去,完成最难的突破,进行最大的蜕变。
但他知道自己离真正的高手还差得远,所以还要拼命努力,继续修炼。
几近入魔的执念,让他忘记了生活的清苦,但当他悟出威力强大的心法时,忽然发现,之前的素食淡饭竟然变了。
先帝山陵的守卫与祭祀由宗正寺负责,所有的陵台都归宗正官员管理,而专门负责皇族事务的宗正寺,官员又多以皇族成员组成,他看着青菜变成的菌菇,微微蹙眉:难道有人暗中相助?
因为没有人工栽培,大正国人吃的菌菇,同样是靠山中随机摘采,能不能采到,采到多少,完全看运气,所以一般百姓采到后都舍不得吃,专门拿去供应皇室,卖给贵族。
看守皇陵本就是个苦差事,因为要像出家人一样早晚念经,大鱼大肉是不许吃的,纯天然的野生菌菇便成了最大最好的补身营养品。
如今他个争储落败、苟活性命的落魄皇子,却吃到以前从不觉得特殊、此时却倍感珍贵而亲切的食物,若说无人暗中关照,他是不信的。
但他并没有因为看到许久不知其滋味的美食而直接动手,而是和往常一样,先拔下银质发簪试毒,经过数次搅动确认无毒后,才开始狼吞虎咽。
他要防着虚伪狡诈、手段阴狠的洛麟羽斩草除根,不能苦心修炼还未大成,便丢了性命。
就算洛麟羽因为已经成为太子而不再将他放在眼里,那些依附他、指望他飞黄腾达的贱人,却不见得会放心他还活着。
所以他要格外小心。
在成为顶尖高手、谋定而后动、杀回京城前,绝不能死。
不但不能死,他还要将洛麟羽踩在脚下,将汲善投入大牢。
他们母子所受过的屈辱、所吃的苦,那二人要加倍偿还!
~~
此时的洛麟羽,正将一名殴打亲生女儿的无良男人追进河里。
“尼妹的,让你重男轻女,看我不弄死你!”洛麟羽站在河边叉腰怒骂,阵阵水风将她一头短毛儿吹得支楞乱舞。
一猛子扎下去沉入河底避难的男人不敢露头,拼命憋着气。
凤倾城忍不住笑意,低声道:“已经通知官府善后处理,咱们该走了,不然时间太久,真把他憋死了。”
洛麟羽轻哼一声,这才转身:“那只乌龟到哪儿了?”
凤倾城看着她,目不转睛:“汤阴县。”
洛麟羽脚步一顿,扭头:“汤阴县?”
凤倾城轻轻点头。
洛麟羽心里发出一声长叹。
汤阴县……
和师父一起去采过伏道花的汤阴县……
“这便去吧,”她抬眼凝望天边的云彩,“将他逮捕归案。”
“是。”凤倾城缓缓垂眸。
所有心思,都被眼帘遮盖。
百名侍卫随扈一进汤阴县境内,汤阴县县令便率人前来迎接。
原来,太子出宫的消息,已从京都传出来,但凡朝中有点儿人的县令,都在密切关注吴圭追踪事件。
汤阴县县令高喜麦,乃是中书省中书舍人的家族亲戚,科考后不久,便被吏部分配到汤阴县任职,不像寒门进士那般守选几年甚至十几年都轮不到自己头上。
对他们来说,县令只是一个过渡,只要朝中有人,又肯出血狠,糊弄个四年,便能离任转迁,离京城越来越近。
不过,这高喜麦却是个例外。
他觉得当土皇帝远比京都自在。
所以他的迎接,不是为了巴结,而是给堂叔一个交待~~若接到中书舍人的私信而毫无作为,来日他会被堂叔和家族联合抽死的。
但令他始料不及的是,还没来得及拜见太子,便见他抡着鞭子抽打汤阴县土豪贵族,鹅滴个乖乖,下手那叫一个狠!
他不但不及时阻止,反而因心生好奇,将手指竖在唇前“嘘”了一声,然后躲在看热闹的人群后,看热闹。
跟着来的县丞、主簿、县尉等人皆是一阵无语。
这都什么时候了,不赶紧轰散人群、参见太子,还扒着人缝儿瞧热闹!
更奇葩的是,他还像个小老百姓似的问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前面的百姓也是迟钝,一边伸长脖子引颈而望一边答道:“田家公子的马车撞倒了百姓,不但不赔礼,反而执鞭伤人,打得人家后背道道血痕。这不,这帮外来人看不过去,夺下鞭子,将他连同家仆打个半死,嚎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