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太傅被杀,太子性情大变。
从凤尾山回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宫中,任何人都不得进。
不吃饭,不上朝,也不请安。
三日后,皇上、皇后去了,太子倒是出了声,但只有一句:“我没事。”
连门都不开。
谁身上掉下来的肉谁心疼,皇上既焦急,又气怒,却能继续去璨锦宫抱他的美人,只皇后急得团团转,日夜守在门口,连续几天之后,熬夜加忧急,病倒了。
小豆子、球果子等所有太监宫女以及大小宫官在门前跪成一片,哭着求殿下出来,又说皇后娘娘风寒病重,服药亦不见好,如今已下不了床了。
太子终于有了动静。
可当殿门缓缓打开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惊在原地。
太子的满头墨发竟一片雪白!
“殿下!殿下啊!”小豆子首先扑上去,抱住他的腿大哭,“您伤心就伤心,怎么头发全白了啊!”
球果子也随即扑了上去,眼泪直飚。
跪在殿院里的人也都眼睛红红,偷偷擦泪。
谁都知道殿下重情,但谁都没想到殿下重情到这个地步。
师父死了尚且如此,若是皇上或皇后娘娘……
那得悲伤成什么样?
“这是做什么?”太子开口,声音嘶哑,“本宫又没死,哭什么?”
“殿下……”小豆子和球果子的哭声顿时小了些许,但还是忍不住泪水。
洛麟羽叹口气:“都起来吧,该做什么做什么,我去给母后请安。”
小豆子和球果子连忙抽噎着爬起:“殿下,奴才陪您去。”
“也好,”洛麟羽点点头,语调缓缓如迟暮老人,“免得他们不认得我了。”
“殿下……”二人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洛麟羽没再说话,却是刚走几步又停下:“球果子留下,关上殿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去。”
球果子依令回转。
从宸矞宫到洛坤宫,一路走来,全是行礼时的吃惊。
汲善是病了,也确实躺在床上,且眼眶还陷进去不少,但没有小豆子说得那么夸张、好像奄奄一息快死了、再不去连临终遗言都听不到似的。
“殿、殿下?”包括洛坤宫宫女太监,每个见到白发太子的反应皆是如此,“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定涟也愣了片刻,才难得慌张地进去禀报,话未说完,已流下泪来。
娘娘之前已经跟她咬耳朵说过美容丹的事。驻颜六十年啊,她竟然没给皇上吃,而是先给她这个奴婢!
这怎能不让她感动至极?
她愿意拿自己的命换取太子想要的一切!
汲善见她未语先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没来得及问,洛麟羽便走了进去:“孩儿给母后请安!”
“我、我儿、我儿……”汲善被那满头雪发惊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直接背过去。
“娘娘!”汲善连忙上前为她抚胸顺气,“娘娘莫急,莫急,殿下只是头发白了而已,其他地方都没问题!”
“孩儿不孝,令母后担忧以致卧床不起,孩儿罪该万死!”洛麟羽噗嗵跪地,“孩儿愿长住道观,日日烧香,夜夜念经,为母祈福,为自己赎罪!”
这、这是想出家啊!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的汲善,到底还是急喘几声后,晕了过去。
“娘娘!娘娘!”定涟慌了神,大叫道,“太医!快宣太医!”
洛麟羽连忙站起,一把将她推开,掐人中,渡真气,太医还没到,汲善就醒了过来。
睁开眼见女儿在床边,她“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我的儿啊,你是不想让阿娘活了么?”
洛麟羽愧疚不语。
“阿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若走了,阿娘在这宫里孤零零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汲善哭得再无皇后该有的礼仪形象,“玄华道长遭此不测,可你还有阿娘啊!难道你不想要阿娘了么?”
“孩儿……孩儿没有不要阿娘!”洛麟羽哽咽道。
“那就不要再说什么去道观的话可好?我儿没罪,也不用为阿娘祈福,”汲善抬手抚摸她的脸,“儿啊,只要你能陪在阿娘身边,便是阿娘的无尽福气,你懂么我的好皇儿?”
洛麟羽半晌才哽声道:“好。”
她平静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孩儿不去道观,留在宫里陪母后便是。”
“好羽儿,娘的好孩子!”汲善抱住她,“阿娘谢谢你!谢谢你留下来陪阿娘,不然阿娘只剩死路一条了!”
“对不起阿娘,都是羽儿不好,”洛麟羽看着汲善几日便消瘦许多的脸,惭愧道,“羽儿回去为阿娘炼丹,阿娘你要快点好起来。”
汲善刚要说不用,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让她做做事,分散点注意力也好。
洛麟羽回东宫后,果然令人抓药炼丹,又亲自送到洛坤宫,亲手喂服。
仅仅过了一夜,皇后的病便开始见好,两天后就痊愈了。
宫人都觉神奇。
只有心思通透之人知晓,皇后娘娘能好得这么快,不仅仅是丹药有效,而是太子殿下终于不再关着自己、每天都来请安了。
心病还需心药医,太子殿下既是引发她倒床的心病,也是能医好她的心药。娘娘身体有恙无恙,皆看殿下。
皇后痊愈,太子上朝。
这一上朝堂,更是惊得大臣们集体抓墙。
洛觜崇也愣愣坐在龙椅上,半天发不出声。
之前报说太子因皇后生病而出了殿门、但头发若雪,他还不信,如今……
洛麟羽垂眸站着,任凭满堂寂静。
寂静中,有人发出低低泣声。
循声看去,是宰相萧皓。
洛觜崇微微皱眉:“萧爱卿你哭什么!”
“少年太子,尊师发雪……”萧皓拭泪跪下,“老臣失态,皇上恕罪!”
洛觜崇看了眼一动不动、立如木雕的太子,摆摆手:“起来吧。”
萧皓谢恩起身,却在这时,他忽听太子说道:“师父因儿臣而死,儿臣要为师父守孝三年,请父皇应允。”
他尚未站直的身体顿时跌回原地:“此事不可!”
宰相谈世如也反对:“守孝三年乃是对亲生父母,何况您乃国之储君,哪有太子太傅亡逝、储君守孝三年的道理?”
“谈相公说得极是,”宰相李和平亦不支持,“若如此,将来几位太子太师百年之后,岂不个个都要守孝三年?那哪儿成?”
洛觜崇很不高兴:“太子尊师重道,朕心甚慰,可守孝三年,未免太过。”
你为他守孝三年,将来为我守孝也是三年……难道一个太子太傅能跟亲爹相提并论?
洛麟羽双膝一跪,伏地不语。
众臣见状,面面相觑。
不说话比说话还难对付。
说话还能反驳劝导,这半个字没有,只是默默无声叩首相求,怎么弄?
洛觜崇既欣慰又恼火,很矛盾,另外他还急着去璨锦宫陪他的燃儿,不想再耗时间磨磨唧唧,便转向刑部侍郎李堪鸿:“李爱卿,此事你如何看?”
李堪鸿出列:“回皇上,微臣觉得不如遂了殿下心愿,但,”
他赶在众臣欲驳之前快速道,“三年太久,可减半。”
太子猛然抬头,却是刚刚张口、未及出声,洛觜崇便抢先一步道:“最多一年,不必再议,退朝!”
说罢,起身离去,急急步往璨锦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