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麟羽以为普真离开皇宫了。
但其实没走。
一则受了伤,二则……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生出的那丝不舍。
洛麟羽去看他了,毕竟是她打伤了他,而他放血的初衷本是想帮他。
那是修佛之人的慈悲心。
他乃好意。
只是不知昔日的麟羽小殿下、当今帝王身上,藏有这么大的秘密。
而他在撞破这个秘密并品尝到一丝她的美好后,他动了凡心。
洛麟羽站在门口,没敢进去,怕离他近了,又因血融咒而控制不住。
盘膝坐在蒲团上调息养伤的普真也只是睁开眼,没敢动。
两人都不知如何开口,不知该说什么,却很默契地保持距离。
洛麟羽沉默许久,才缓缓道:“要保守秘密。”
普真微微点头。
然后两人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洛麟羽最后抬头看了看遥遥天空,轻轻叹息一声:“他是我师父,也是我今生最爱的人。”
普真面色淡淡地垂眸,心里不自觉地生出一丝羡慕与嫉妒。
虽然仅有一丝,很细很细的一丝,却也是今日之前从未有过的情绪。
他连忙闭上眼默念经文。
洛麟羽转身离开,没再说什么。
养好伤后,他自己会走的,不需要她开口。
是的。
如她所想,普真内伤渐好后,离开了皇宫。
但他没回慈光寺,也没去净修寺找悟宁大师帮忙解脱,而是去了永州城。
之后不久,普真法师与缘起和尚的名字就渐渐被很多人熟悉,因为他俩每天都步行化缘,为免费学堂筹集善款。
洛麟羽听报后,抬起头默默看着天空,一句话没说。
由于宇文立坚和姬霄的帮忙,秀橙国紧赶慢赶在十五天内将大批金银送到位。
于是,全国修路计划开启。
只是,十五天的面子到期后,姬霄和宇文立坚又在一南一北同时发动攻击,缓解了赤风军队的压力。
秀橙太子快要气疯了,一边应付三国进攻,一边派使臣找大正皇帝讨说法。
大正皇帝似迫于舆论压力,只能真的出手,南北两边同动兵戈。
南边任淼江海为大将军。
北边以娄德裕为首,十万大军开进黄石境内。
西边,营州河漠县县令被升为营州都督,负责整个营州军事;晋边城马倒坡游击将军管大宽为从五品上游骑将军,守而不攻,时刻注意秀橙动向。
京都,宫里,太医院、御医署的闲人们全都忙碌起来,专为军中士兵制作外伤止血粉、止痛膏,及内伤口服丹丸。
宫外,柳七郎用自家店铺善药堂带头,为军队捐药,获得皇帝首赞,其他药店药铺药堂众皆跟上,排队义捐,捐药之人及其店名都被官府登记在册。
前线战报不断从南北两方传来。
因受宠而被特许自由出入宫廷的伏蒜则不断将消息送出,每次出宫理由都是购买丝绸锦帛,因为她喜欢听丝绸被撕破的声音。
五国大战爆发,狼烟满空。
各大战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边境战事进行得如火如荼,大正国内百姓却一片平静,平时咋样,现在还咋样,该吃饭吃饭,该喝水喝水,该帮忙建学堂的建学堂,该出劳力一起修路的修路,不仅一点没变,还干得热火朝天。
朝臣们见外来的别国女子受宠,都以为皇帝终于开窍了,开始蠢蠢欲动。
谈世如和高尽义对此却无半点反应。
因为,皇上当太子时答应救他们出狱,其中一个条件,就是不准奏请让他娶太子妃及将来立后、往他身边塞女人。不仅如此,他们还要阻拦别的官员。
人最舍不得两样东西,一为财,二为命。有命时,舍不得财;掉到河里快被淹死时,只要能救他上来,什么都可以给,哪怕是所有财产。在命面前,钱不值钱。所以身在牢狱且被判死刑时,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能继续活着。
太子不仅履行承诺让他们重新看到太阳,还登基成了皇上,他们敢不按要求回报?即便想赖,也没那个胆。
普真成了苦行僧。
每天从早到晚都在乞食筹款。
出家人本就是乞士,只不过乞的是法,佛法,精神食粮,通往不生不灭。
乞法于佛,乞食于众生,以求破除一切烦恼,了却一切生死,终能证果。
筹款建学堂修路也是行德积善,同时也是帮百姓积善行德,并最终受益的是他们自己。
但在普真心中,目的却已不再如此单纯。
他为的人,更是宫中那个身着帝王装的女子。
那个手握生杀大权、睥睨天下的奇特女子。
佛说,不可说,不可说。
因为佛法奥义太深,无法解释,难以言说,只能以自身修行感悟求证。
他此时亦是不可说,不可说。
但不可说的,却是深藏在心的那份感情。不明显,却丝丝缕缕,难以割舍。
原本是想帮人,度人,却阴差阳错,把自己度翻了。
暗中带妖芷钰、梨静若一起前往丰州彻查桓国宝案、收拾大尾巴的李堪鸿已完成任务,回京时的队伍里除了囚车犯人,还有抄家抄来的大量财物。
犯人关进大牢,财物充入国库。
少年帝王在宫中为他接风洗尘,并在宴席上将其加官“同中书门下三品”,位同宰相,进入政事堂。
李堪鸿叩首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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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处都是伤者死尸的战场附近,郫谷粒面色阴沉地看着载慈、洛辕株、洛思行三人:“你们有完没完?”
手拿长长桃木枝的载慈一仰首:“没完!”
郫谷粒阴冷道:“你信不信我吞了你?”
载慈嘿嘿:“我既非冥界之鬼,更非阴阳界之魂,你吞我什么?吞我口水吗?”
郫谷粒大怒,伸手就向他抓去。
载慈不跟他硬碰硬,转身就跑。
郫谷粒追了几圈不再追,载慈也跟着站定,然后在他又想吸死亡士兵的魂魄时,将桃树枝抽得啪啪响,上前干扰。
郫谷粒的肺都快被气炸,大叫着挑拨:“洛思行你这个废物,不去争夺皇位,混什么鬼门?知不知道,一旦跟冥界签订合约,就等于一只脚踏进鬼门,再无登上皇位的资格?你皇叔不安好心,载慈对你更无好意,他俩合着伙害你呢!”
“什么?”洛思行大吃一惊,倏地转脸看向洛辕株,“怎么可能?”
洛辕株摇摇头:“别听他瞎说,没有这回事。”
他盯着郫谷粒,“倒是你,我一直想问你,为何处心积虑要吞我和侄儿的魂魄?”
郫谷粒哼了一声,半晌才道:“不怕告诉你,之所以将你们设为重大目标,乃因你们是皇室中人,且经过后天修炼而阴气甚重,吞噬你们的灵魂,抵普通恶魂千万个。”
他瞟了眼洛思行,“本王看中的,原是你们的决断与阴狠,吞了你们,会加重本王这种性格。然而,洛思行太让本王失望了,不仅因害怕而软弱,还狗腿似的讨好本王。”
他啧啧摇头,“看走眼了,真是浪费本王时间!”
洛思行紧紧抿着唇。
几人不知,远处的某个高地,正站着张天师和悟宁大师。
“五国大战,烽火连天,冥界,阴阳界,妖界,皆已现身人界,”悟宁大师目视前方,“这便是预言中的浩劫吗?”
“怕是不止,”张天师摇摇头,“不够混乱,应该还有很多未到的。”
悟宁大师叹口气:“难道整个六界全部乱起来,才是真正的浩劫吗?”
张天师面色沉重:“天道之机密,再能的人仙神,都窥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