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祭台上,玄华陪洛麟羽一起走进刻在中心地面的太极八卦图,立于双鱼位置,互看一眼,温柔一笑,便凝出真气小剑,双双划破手腕。
血液线雨般滴落,积多之后,便顺着凿刻出的凹槽缓缓流动。
千玉楼连忙将傲玛旗也拎过去,割脉放血。
傲玛旗被点了穴,闭着眼,不知道疼。
普真不声不吭地随便找了个阵位,划开腕脉。
洛麟羽扭头看他,面色复杂:“普真……”
普真却不回视:“羽儿不用管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洛麟羽的眼睛红了红。
“两位帝王,加上一道一僧,”千玉楼看着阵图中的所有凹槽,“四个人的血,恐怕不够铺满祭池……”
她皱皱眉,看向洛麟羽,“我虽不是皇帝,也没修过道、念过经,但文当丞相,武做将军,应该也够格吧?”
“不行!”洛麟羽立马拒绝,“你还有丈夫孩子,我不许你这么做!”
“哥们儿,你忘了,献血是不会死人的,”千玉楼笑了笑,卷起衣袖,划破皮肤,“我只放一点,别担心。”
话音刚落,忽有几十道身影踏空而来,近了一看,竟是一群和尚与道士。
领头的,则是张天师和悟宁大师。
“阿弥陀佛!”
“福生无量天尊!”
“贫僧贫道来助陛下一臂之力!”
二人仙佛一般飘落祭台,指尖轻轻一划,便有血液滴向祭池。
其他高僧高道则围满所有八卦卦位,齐齐滴血入池。
普真看到,高僧里面有他师父。
洪月法师和洪支法师也在其中。
“这……”洛麟羽瞪大眼睛,“你们……”
悟宁大师笑道:“我们这群持经诵佛、修道多年的老家伙,血液虽然比不得帝王,但作用应该差不了多少,加在一起,差不多也能抵上那三个皇帝。”
洛麟羽感动道:“可……”
“陛下放心,他们还有任务,不会将血全部放净,”悟宁大师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安慰道,“何况陛下舍身救民,即便我们都陪您一起去,也属应当。”
张天师不言不语,专心放血。
玄华默默无声跪下去,愧疚不已。
张天师摆摆手,一甩拂尘,闭目。
普真也朝悟宁大师跪了下去。
悟宁大师微微一笑,同样闭目。
普真又转身跪向慈光寺住持洪大禅师,满怀愧疚地低呼一声:“师父。”
洪大禅师看着他,目光慈蔼:“万事随心,不悔即可。”
普真心头一震,轻声低喃:“徒儿……永不言悔。”
洪大收回目光,不再说话。
高僧高道们放血放了些时,便弹穴止血,然后盘坐四周,开始闭目诵经。
随着血液的不断流失,洛麟羽渐渐感到有些头晕。
她改站立为单膝跪地,继续放血。
千玉楼有雪奴和宝儿牵心,感到不适时,就止了血,见洛麟羽的面色渐渐苍白,不由双眼含泪。
跪在地上的玄华伸出一臂,揽住她的肩,声音低柔:“羽儿……”
洛麟羽扭脸看他,笑一下,想说“玄华,我爱你”,却猛然一晕,差点栽倒。
玄华及时将她揽回,心疼地拥她入怀,亲吻她的额头:“羽儿,我爱你!”
洛麟羽只觉眼前越来越迷蒙,越来越模糊,声音虚弱:“玄华,我更……”
“爱你”二字低弱发出时,人已闭上眼睛,除了意识还在,眼睛已经睁不动。
玄华的力气也在逐渐消失,本应发软的手,却反将洛麟羽抱得越来越紧,还将她扶起,使两人相依相拥着站立。
她是顶天立地的女子,不是罪人。
所以即便放净血,也不能跪着死。
时间在诵经声中缓缓流逝,到他也终于闭上眼睛时,两人竟像被雕在一起的石像,只剩垂着的指尖,滴下最后一滴血。
诵经声愈加高昂,响彻天地,千玉楼死死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哭出声。
普真已软倒在地,痴痴望着那已经站立不动的身影,虚弱到近于无声地说出一句:“羽儿,来世,让我先遇见你……”
泪珠,在他缓缓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流出眼角。
洛麟羽双目紧闭,苍白如雪的脸上,滑下两滴眼泪,不知是在为谁哭。
“哈哈哈!”一阵大笑传来,花梦曦单手捂着心口走了上来,可见洛麟羽那一掌伤他不轻,“不是要杀了我么?不是要我死吗?来呀!怎么不来呀?”
他看到眼前场景,语气中充满嘲笑与恶狠狠,表情却是痛心里夹杂着嫉妒,“想和他单独赴会不带我?做梦!”
说着,就要上前将二人强行分开。
却在这时,八卦图阵猛然放出刺目的金色光芒,穿透云层,直射天际。
“嘭”的一声,花梦曦被弹了出去,摔在祭台下。
同时,千玉楼和诵经的高僧高道也被光柱力量掀下祭台,但因没受伤,又反应快,没摔着。
众人站稳之后,吃惊地望向光柱。
然后,他们看到毕生难忘的一幕:洛麟羽、玄华、普真、傲玛旗、张天师、悟宁大师等六道身影,竟在那庞大而耀眼的光柱里,缓缓升上天空。
满脸泪痕的宝儿一下子停止抽噎。
一直拼命抱住他的雪奴也睁大眼。
千玉楼冲到父子二人身边,一边将他们紧紧揽住,一边目不转睛盯着光柱里缓缓上升的人,生怕会发生什么。
”羽儿!”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传来。
是皇太后汲善。
她还是知道了。
可等她和洛觜崇赶来时,见到的,却是这副天人永隔的场景。
她哭喊一声,便晕了过去。
被洛麟羽临行前喂过药、恢复健康和体力的洛觜崇一把接住她,同样老泪纵横。
儿子百事缠身,还不忘为他炼制丹药,小豆子和球果子说陛下最近几日天天熬夜,升炉炼丹,一个好觉都没睡。
我的皇儿啊,原来你早就打算为万民献身,又因放心不下父皇的身体,拼命赶在祭天之前连夜炼丹,希望你走之后,我的身体能够安好。
我仁慈又至孝的皇儿啊,究竟父皇前世积了什么德,能得你来到膝下?
洛觜崇想着想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若不是潜意识里知道手里还有儿子他娘需要照顾,恐怕要直接背过去。
六道闭目不动的身影越升越高,直到再也看不见。
然而,光柱并没有马上消失。
好像又送他们一段很远的路,才从地面至天空倏地收起。
城内城外,大街小巷,山间田野,忽然陆续响起惊喜大叫与欢呼。
“我能动了!天啦!我能动了!”
“疫病消失了!骨刺疫消失了!”
“骨刺没了!我不痛了!我不痛了!”
……
祭台下的人,却都泪流满面。
那是他们的少年天子用命换来的。
洛觜崇感觉自己瞬间老透了。
扶着昏厥的妻子,他步履蹒跚地往回走。
疫情全面解除,所有人都很高兴,唯独失去儿子的他,满心伤痛。
千玉楼已受洛麟羽嘱托,此时便抱着宝儿,带雪奴跟过来,欲行劝慰。
不料,还未开口,便见万丈霞光从天空洒下,照得大地一片璀璨。
抬头间,只见六道身影在七彩霞光的映衬下,踩着仙云缓缓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