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是清雅花香的院子里,梨静若看着那素手轻抚琴弦、姿态优美动人的白衣少年,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情敌。
而这情敌,还是他捡回来的。
果然不能滥好心么?
洗净、休养数日后的少年,比他更纤弱,更白皙。也比他更温柔,更体贴。
相貌、言行、气质,皆如一只惹人怜爱的幼兔。即便是他看了,都会忍不住涌出一股保护欲,何况别人?
纤美手指拨动琴弦,细柔黑发随风轻扬。清秀无比的脸庞未擦胭脂,却飘着一抹淡淡红晕,使他平添一丝柔媚。
连琴声都流淌着撩动人心的羞涩。
目光转向妖芷钰。
他正肘尖支在雕花案几上假寐。
属于香风公子特有的英俊脸庞,带着微微笑意,好似乐曲很合心。
秀美少年不时抬眸,眼神中的暗恋之情越来越浓,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不该想的东西,颊色竟越来越绯红。
此时的他,令人有种错觉:这定是有着闭月羞花之貌、却极喜欢穿男装的纤纤女子。
闭着眼睛的芷钰毫无所觉,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敏感的心,动了一丝薄怒。
若非对方是他救回来的,看着又如此可怜无害,他早就将他打出门去。
眼眸微垂片刻,他站起身,走到妖芷钰身边,伸出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撩过他线条优美的下颌,又描摹一遍他的唇线,最后落在他的唇瓣上,轻轻抚摸。
妖芷钰早已露出笑容,却直到此时才睁眼,一把捉住他的纤白指尖,眸光直闪:“静若这是主动撩夫么?”
梨静若不望少年,只将眼前男子深情凝视,流露出一种只有妖芷钰能看懂的闺房神色。
妖芷钰的呼吸,一下子就乱了。
“美人难得投怀送抱,我可要抓住机会,”他俯唇在他耳边低语,顺便从耳垂亲到脖颈,“不然会后悔一辈子。”
梨静若闭上眼睛:“君子当坐怀不乱。”
妖芷钰呸了一声:“在心爱之人面前坐怀不乱当君子?那是傻子!”
梨静若轻笑出声,手在少年看不见的角度,伸入他的衣领,抚弄一下那紧致又光滑的肌肤后,迅速抽出手。
妖芷钰抱紧他,将唇压上去。
少年的琴音瞬间乱了。
他看着如痴如醉、热切拥吻的两人,再也弹不出完整的曲调。
他的手拂过就走,半分不曾停留,妖芷钰却受不住了,立即起身并将他打横抱向内室:“这就给你瞧瞧!”
白衣少年看着二人背影,乐声止。
外门没有关,内室很快传出房中事特有的嬉闹、低语和喘声。
那声音既让他面红耳赤,又让他心中烦躁,中止的琴声,再度响了起来。
只是,已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少年手中的琴弦,“铮”的一声,断了一根,指腹凝出血珠,滴落在琴筝上。
他却不知道疼,臀下长刺般迅速站起身,不再忍受这种精神上的折磨。
他跑了。
跑得很远。
站在二门外的管家看着那踉踉跄跄逃离般的背影,摇了摇头。
梨主子没对他使用任何心计与智谋。一步到位,直接来了一招最狠的。
这是善良做法。
否则,少年定要死无葬身之地。
且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死于谁手。
少年跑到花园里,又一口气跑到最远的池边。
再也听不见那刺耳绞心的暧昧声音,他渐渐安静下来,又渐渐望着池水发呆出神。
遇到妖芷钰之前的记忆,他没有了,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受那么重的伤。
他只知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公子救了他,知道这座大宅是他的家。
而梨静若,只是他喜欢的人而已。
他希望妖芷钰也喜欢自己。
像喜欢梨静若那样喜欢他。
因为,醒来的第一眼,他便爱了。
一见钟情。
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他只是不知如何找回失去的记忆。
隐隐约约,梦里常有一道呼唤的声音:沁儿,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可他不知道呼唤他的女人是谁。
梦境偶有被剪开的片段,时而是熊熊火光,好像某座庞大的屋子被点燃;时而是他被人追杀,他心里急得要命却跑不快,而对方也始终追不上,然后忽然一脚踏空,自己惊醒。
秀气的眉微微皱起。
这些断断续续的梦,到底是提示着什么,还是仅仅是个梦而已?
正想着,他忽然感觉哪里有些不对。一低头,发现自己的指肚还在流血。
速度不快,只是一滴一滴地滴着。
但因滴到现在,血液在池边也聚集了不少,已经顺着光滑石壁流入池中。
他看着那道被琴弦绷伤的细长伤口,愣了愣,记忆中隐隐滑过幼年学弹琴筝时,经历过与此相似的一幕。
但这片段记忆来得快,消失得也快,连点末梢都未抓住,就无影无踪了。
怪不得自己会弹琴,竟是小时候便习过的么?
好看的眉微蹙一下,他轻轻叹了口气,正欲压住伤口止血,眼角余光扫到的一幕,却让他的瞳孔陡然一缩。
离他最近的池塘水面上,竟飘满死鱼!
红色的,黄色的,彩色的,都是妖芷钰养的观赏鱼,而此刻的它们,竟一个个肚皮朝上,没有半条是活的!
怎么回事?
他惊慌地看看四周,却是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
脸色“唰”地一片惨白。
“怎么办怎么办?”他急得原地乱转,“芷钰哥哥一定以为是我做的,我该怎么说才能让他相信我是清白的?”
手指上的血滴随着他的动作甩了出去,落入稍远一点的池塘。
他似乎看到了那道不注意就很难察觉的浅淡弧线,却因焦急而没有在意。
然而片刻后,又是一小片死鱼出现,正是血珠甩落、泛起微小涟漪之处。
他吓坏了。
死了更多鱼,怎么跟芷钰哥哥交待?这里并无旁人,他如何自证清白?
害怕被赶走,害怕离开那个人,他惨白着脸纠结片刻后,拔腿就跑。
可刚跑几步,他又突然站住,脸上现出一丝疑惑。
立了些时,他慢慢往回走,看看死去的鱼,看看自己的手,心里涌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半晌后,为了证实这种猜想是否错误,他跑到十丈外,盯着伤口短暂犹豫了下,特意用力捏挤伤口,将血珠滴入池中。
三个呼吸后,他惊得倒退一步~~
水面上,几十条观赏鱼陆续飘起。
都是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