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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福宫。

屋檐下雨水滴答,清风送凉,倒十分舒适。

景安乐抄了半日的祝寿贺词,才终于肯放下毛笔,一边净手,一边唤来阿房。

“我让你给外祖母准备的贺礼如何了?”

阿房机灵的递过手帕,“公主放心,一切都是按您的吩咐进行的。”

景安乐点点头,“那便好。”

明日就是将军府秦老夫人的寿宴,前世自己压根不记得此事,如今重来一回,自己要好好弥补,尽尽孝心。

“对了,林妃那边如何?”

阿房又从盘子里端了碗银耳汤递给景安乐,回道:“如今林妃娘娘已不必日日跪拜观音娘娘了,而是改在宣阳殿为太后抄写佛经。”

景安乐喝汤的动作一顿,“抄佛经?”

“正是,只因济泉师傅说林妃娘娘乃有慧根之人,且她广济药材,施恩六宫,心地慈悲,又居妃位,是为太后祈福的最好人选。”

她明明吩咐姜清让济泉找个理由不让林妃罚跪,却没想到是这样。

阿房看出了景安乐的疑惑,忙道:“公主放心,宣阳殿除了守门的宫人,素日没什么人去,咱们亦可送些东西过去。”

“这次你倒是机灵,不用罚跪自然好,可天气渐冷,你到时候多送些取暖的东西过去,至于佛经……”

景安乐知道林妃的字迹,吩咐阿房去打听林妃抄的是哪几本,找几个代笔抄些送过去即可。

可景安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个济泉师傅也很奇怪,一时间她想起萧衡来。

……

宣阳殿。

殿内供奉着一座大佛,佛祖眼神慈悲,怜悯众生。

这会儿雨还下着,清风打的烛火一闪一闪的,整个殿都沁着凉意,好在香烛气息萦绕,腾腾烟雾,才显得不那么孤寒。

“娘娘在此抄写便可。”说话的人正是济泉,他眼神肃穆,不见波澜。

林妃顺着济泉的眼神看着那一方榻,桌子已经摆了经书和笔墨,另置了个柔软的蒲团,不远处还放着一盆碳火。

宣阳殿本就没什么人来往,眼下守殿的人都被叫去帮忙,准备过些时日讲经之事,因此殿内只有济泉和林妃二人。

若昨日济泉是在避嫌,那今日就是故意装作与林妃不识。

林妃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她不可能认错。

但此刻她也没说什么,直接往备好的榻上走去,等坐下才道:“听闻济泉师傅是万佛寺的得道高僧,不知是何时剃发出家的?”

济泉没有转过身,只是望着门外那如珠帘的落雨,平静道:“贫僧心有所悟时,方才出家。”

他回的含糊,却也是回了。

林妃不由的冷笑,又道:“既是半路出家,不知济泉师傅可曾有婚配?”

空气中有片刻的沉默。

林妃盯着济泉的背影,等他回话。

“阿弥陀佛,既已皈依我佛,自当斩断红尘。”

“好一个斩断红尘,那不知若出家之人当日说走就走,所弃之人又该当如何?”林妃眼中蓄了情,不似往日的疏离和淡漠。

济泉的喉咙仿若滑了珠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济泉师傅乃得道高僧,还请师傅解惑!”林妃追问道。

济泉忽的转过身来,天色晦暗,林妃抬起头来,只看的清他的轮廓,只听他道:“阿弥陀佛,出家之人,六根清净,一切如过往云烟,弥散而已。”

林妃怔了怔,刚才的架势一下子松懈下来,低声道:“你瘦了。”

门外的雨下的更大了,颇有倾来之势。

济泉站在阴影里,他却看的清林妃。她穿着苏州进贡的最好的绸缎,梳着宫嫔的发髻,皮肤白皙,一看便是养尊处优之人。

“娘娘风采依旧,只是我不再是我了。”

说完就转身离去,却被林妃叫住。

“唐羽!”

济泉只觉得身体一震,多少年……多少年没有人叫过这个名字了。

那时,他还是军营中一个翩翩少年。

十年前,兰州,林府。

“唐羽,你要是再敢欺负我,我就告诉爹爹去。”说话的是一个少女,明眸皓齿,巧笑嫣然,正是少时的林昭若。

此刻他们刚回林府,彼此打闹。

“小丫头,你去呀,看看林伯父是相信我还是信你。”那时的唐羽身上还是少年的傲气。

唐林两家乃是世交,奈何天有不测风云,多年前唐羽一家惨遭劫匪杀害,唯余唐羽一人,他被接到林府教养,与林昭若青梅竹马。

十七年来,他们一同读书写字,唐羽习武时,林昭若就在旁边陪伴;而林昭若苦学医术时,唐羽亦为她采摘药材。

青春少艾,好不美哉。

本以为这样美好的日子会继续持续下去,林昭若却收到了要进宫选秀的消息。

彼时,二人已是你侬我侬,情意绵绵,自然不愿分离。他们双双跪在林父跟前,乞求成全。

林父自然不同意,他官位本就不高,当然希望女儿争得荣宠,步步高升,光耀门楣。

林妃只记得那一夜雨下的很大,唐羽信誓旦旦的告诉她,会跪求林父成全,为她求一份将来。

她从天黑等到天亮,却只等来唐羽已经离开的消息。

“不,我不信!”

可所有人都告诉她,唐羽真的走了。

林父十分生气,“走了就走了,难道他还想带走我的女儿吗?”

那一天之后,林妃就病了,卧床半月,茶饭不思。

她想着,唐羽一定会回来的。

可等了一月又一月,不见唐羽的踪影,却等来了入宫的圣旨。

她不去,宁死不屈。

可当母亲跪在她的面前,以死相逼,哭诉求她为父母兄弟想想,终究她还是进了宫,成了如今的林妃。

匆匆就十年,十年了,她终于见到了昔日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