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烈不由得放慢了马速,有些惊讶的打量着周围的景象。
徐德言既是得意,也有些惋惜:“要不是吐谷浑人找茬,集市上的人当再多两三倍不止。现在更多的只是在采购货物、准备根据守城军队的安排入城闭门,或者分流到周围的城镇。国公所见之场景,明日有可能就不复存在了。”
坐镇安定这么多年,徐德言对于这一片自己亲手打造出来的城池还有这一片土地自然都有着深厚的情感,此时看到这一切都因为即将到来的战争而萧条下来,当然惋惜和愤懑。
裴子烈沉声说道:“至少现在我们可以把战事控制在武威一线,吐谷浑人就算是冲破了武威,距离安定犹然还有一段距离,所以修远不用惋惜,局势当还没有恶化到这个地步。”
徐德言叹息道:“话虽如此,但是总归还是要未雨绸缪,而且国公不知,战火一起,西北民间就多有传言,天之将覆,大汉无力阻挡吐谷浑进攻,所以大家当各自逃命。属下这几个月来除了要来往调动粮食兵马之外,倒是有很多精力都落在平息谣言、安抚百姓上了。”
裴子烈笑道:“西北重入华夏不过数年,一代人尚且不足,且多年来西北受困于突厥和吐谷浑,百姓虽同为我华夏之人,但是对于大汉没有多少信心也在情理之中,修远也要多担待担待。”
裴子烈当然清楚,徐德言在西北这么长时间,所见到的人情风物毕竟比不上江南。从晋室南渡之后,江南倒是一直没有受到胡人的干扰——假如先降后叛的侯景不算的话——所以颇有几分华夏正统的感觉,看北方的这些胡人王朝自然觉得其名不正而言不顺。
至于中原以及关中、河北等地,虽然在鲜卑人的掌控之下也已经很久了,但是鲜卑人一直以来推行汉化,所以这些地方的百姓至少还知道什么是华夏,也知道自己是华夏子孙、是曾经的秦汉晋朝之百姓,随着汉军北上,这些百姓自然而然的也就愿意归附于大汉。
但是西北不一样,西北这里,当初五胡乱华的时候,已经被羌人、氐人杀过一通,除了武威等寥寥几个隶属于凉州的州府得以保全之外,其余地方十室九空。之后北魏之类的为了稳定西北,也的确曾经迁移百姓并且修缮边塞,不过这些对西北元气的恢复自然只是杯水车薪、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所以大汉拿下的西北,是一片胡人和汉人已经混居不知道多少年,百姓基本上已经丧失了民族或者家国概念,单纯的只追求温饱,别的一概不问。当然了话说回来,连温饱都没有办法保证,也不能苛求这些已经和华夏正统文化圈子分开太久的百姓能够对保家卫国这种概念有多少了解了。
当时大汉立足西北的时候,别说是寻常百姓了,即使是地方世家也都是首鼠两端,差点儿在大汉和突厥血战的时候背后捅刀子。之后大汉摒弃前嫌并且带来先进的生产技术以及经商等发展思路,这才让西北世家能够甘心听从于大汉的命令和调遣。
不过短短数年,能够让这些世家因为获利颇丰而快速发展起来,并且对大汉有忠诚感和归属感,但是还远不足以将这种情绪和思想落实到每一个百姓身上。尤其是西北百姓早就已经血脉混杂,不少人都是汉人和羌人等等混居之后,对于华夏的认可和对于国家的忠诚自然无从谈起。真正想要培养起来这一种情感,只能从娃娃抓起,也就是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人身上。
还好裴子烈之前了解过,徐德言已经着手推进西北书院的建设,再加上地方世家的积极响应——经商虽然来钱很快,但是在绝大多数世家眼中,到底只是应急之策,让孩子接受正统的教育并且去参加科举考试,以求能够在未来的某一天进入大汉朝堂为官,从而能够代表整个家族、甚至于代表整个西北人发声,那再好不过了。
不过现在受到战火的影响,这件事恐怕又要推后了。好在只要是稍微有点财力的家庭,现在都已经开始把孩子送到长安接受教育,不过这距离大汉最终想要实现以及甚至已经在江南等地实现了的全民教育还有很大的差距。
徐德言叹息一声:“西北不稳,在于外有吐谷浑,何日我大汉能击破吐谷浑、直入西域,此时西北便不是前线而是后方,则西北稳矣。”
裴子烈笑道:“我大汉南北征战、所向无敌。击败一个区区吐谷浑,又有何难?”
徐德言看向裴子烈,武威战局紧张,给了西北文武官员很大的压力。大家都很清楚,一旦前线崩溃,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徐德言也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多少天辗转难眠了。
现在裴子烈的豪言壮语,让他觉得心神为之一振。
是啊,久在西北,看到的都是大汉如何在吐谷浑的强大压迫下苦苦支撑,却忘了大汉之所以在西北不得不采取这样的姿态,还是因为大汉的主力都已经集中在中原地区、为天下一统而战的缘故。现在大汉主力都已经从战火之中解放出来,荡平吐谷浑,又有何难?
徐德言对着裴子烈拱了拱手:“西北局势,全看国公的了。”
裴子烈摇了摇头:“修远说的有些差错。”
徐德言眉毛一挑。
裴子烈对着东南方向拱了拱手:“天下百姓,心系西北,而陛下更是以西北为大汉未来征战之主要所在,所以此次西北局势,要看陛下的统筹安排。”
徐德言不由得大喜:“这就好!”
陛下已经重视西北之战,则大汉必然倾尽国力而为之,西北之站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安定西北,当真是指日可待了。
“援军会在几天之内陆续抵达,如何安排部署,到时候还得多听修远的建议啊。”裴子烈笑道,“只希望修远一身谋略没有遗忘干净就好。”
说着,两个人已经来到了府衙外。
西北巡抚并凉州刺史实际上是在一起办公的,凉州刺史长孙晟此时身在金城,因此前来迎接的文武官员以安定本州府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