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男人为他操办一切,岁临对这件事倒没别的看法。
可这事落在别人眼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元财心想着殿下什么时候招惹了摄政王这尊杀神。
传闻他在北境时杀人如麻,关外的蛮人对他十分惧怕,被俘后宁可自尽也不愿落在他手上。
虽说入了京之后没听说这些事了,可他整日冷着脸,活像一尊活阎王,谁敢惹他晦气。
更何况陛下十分器重他。
元财会这么想,岁珩也会,一下朝便径直去了柳青璃宫里。
一进屋,他脸上的温驯尽数卸下,急切道:“母妃,母妃出事了。”
“母妃,母妃呢?”
被他按住的宫女第一次见岁珩这副狰狞的面孔,惊了一下,惶恐地跪在地上:“娘娘刚歇下。”
这会儿柳青璃才用膳结束,打算小憩一会儿,刚酝酿起睡意便被人打断,难免有些不悦。
这时,贴身伺候的嬷嬷也急匆匆进来。
“娘娘!”
桂嬷嬷一进屋,气还没喘匀,就看见了同样在喘气的岁珩。
“殿下,您?”
岁珩正烦得慌,不想搭理旁人,又唤了一声:“母妃!”
好在柳青璃很快出来,淡淡瞥了两人一眼,“何事如此慌张。”
岁珩从小被柳青璃严厉教导,在她面前不敢放肆,收敛好自己慌乱的情绪,恭敬道:“母妃,父皇今日亲自去上朝了,还说要让岁临那个贱种入礼部为官。”
桂嬷嬷忙接话:“奴婢也刚听闻了这件事,正要告诉娘娘。”
柳青璃皱了下眉,思索片刻:“可有说去礼部做什么?”
岁珩顿了下,摇头道:“未曾。”
柳青璃放下心来:“那就莫急,你父皇对岁临可忌讳着呢,现在这样,无非是为了面子上好看。”
“可是母妃,你不知道元宝昨夜被那个贱种给处置了?”
“哦?”柳青璃柳眉微挑。
岁珩立马添油加醋把昨夜的事倒出来,听得柳青璃眉头紧皱。
可他倒豆子般噼里啪啦一阵说完,柳青璃没有去他所料指责岁临什么,反倒是白了他一眼:“珩儿,说了多少遍,不要叫他贱种。”
“可他就是,况且我在外才不会说。”岁珩委屈。
“母妃不在意,可你说习惯了,万一那一日被别人听了去……”柳青璃点到为止。
岁珩不情不愿:“知道了母妃。”
“还有一事,你和兵部尚书之女……”柳青璃扶着额,“叫什么来着?”
“母妃,她叫沈清漫。”
“是。”柳青璃语气淡淡,“不过一个尚书之女,你若喜欢纳做侧妃也不是不行,但你得明白,别为了一个外人伤了自家人的感情。”
岁珩忍不住抖了一下,母妃她知道了。
即便他绝口不提自己在这件事里的过错,母妃她还是猜出来了。
她一直都是这样,看似从来不会生气,只会在他做错事的时候,慢条斯理问他,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做不好?
他背不出书的时候,测验只拿第二的时候,骑射没有全部命中的时候,母妃总是用冷静到极点的声音发问:“明明可以做得更好,为什么不拼尽全力?”
岁珩刚告诉她,他已经非常用力了,可他只能做到这么多。
可是他不敢说,生怕母妃知道后,彻底对他失望。
她所有的温情都给了岁临,明明岁临样样都不如他。
可母妃还是会笑着鼓励他,你已经很厉害了。
长大以后,岁珩才知道,母妃这么做是为了把那个讨厌的贱种养成废物。
母妃是在意自己的,她只是对自己期望太高。
可他还是忍不住嫉妒岁临,也对这样的母妃感到恐惧。
即便她如此看不起自己喜欢的女子,他还是只能恭敬道:“知道了母妃。”
“稍后挑点儿礼物,去向你王叔和若雪赔礼道歉,至于元宝,没了就没了,下人多的是。”
“岁临那儿,母妃会替你探查清楚,你只要好好在朝中做事便好。”
岁珩再次躬身:“是,母妃。”
她从头到尾都没提岁云景,在她眼中,那已经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岁珩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固朝中的人心。
*
古代的马车太晃悠,岁临第一次坐这个玩意儿,被颠得差点儿吐出来。
还是现代的车舒服,岁临的大脑被晃得有些不清醒,等回过神来,身后已经多了一个靠垫。
傅明沉冷静收回手,像是帮忙的不是他,“殿下平日没少出门,怎么会不适?”
岁临没办法解释这个问题,闭眼装死。
傅明沉干脆也不问了。
很快,马车停在了一处偏僻的别院外。
院门一开,岁临来不及准备,眼前糊上一片阴影,物理意义上的。
熊一般高大的男人像是早就知道他要来,直接冲上来扑通跪地:“参见殿下。”
岁临面无表情。
傅明沉解释:“他昨夜醒了之后一直没睡,在等你。”
岁临一顿,打眼瞧过去,果然发现他眼底的青黑。
手臂上的伤处已经包扎过了,好在这人看起来对自残的事非常有经验,没有影响到他的行动。
“你认识我?”岁临明知故问。
高壮男人悲愤:“您是三殿下,是副将大人的孩子。”
副将?岁临恍惚了一下。
对了,虞寒烟在嫁给岁云景之前,是上过战场,且有官职在身的。
对于只想当咸鱼的岁临来说,非常了不起。
只可惜,这般有才识有武艺的女子,因为时代局限被误一生。
而害了他的人,还好好活着。
经历过太多,岁临说不上生气,但或许是原主的情绪影响了他,心底一片悲凉。
“还有呢?”他问。
“殿下,小的应决,是虞将军手下的人,此次进京一是为了找到沈含章那老贼贪污军饷的证据,二是为了找您。”
他说的虞将军,也不知是他的外祖父还是舅舅。
“贪污?”
“是,南境驻军的饷银每年都在减,可今年实在太过分了些,甚至连阵亡将士的抚恤银都免了。”说到这儿,男人气到浑身都在抖,说不出话来。
“祖父有说要我做什么?”岁临试探。
应决惊讶:“殿下您怎么知道?”
“再怎么说,我都是个皇子,祖父若没有需要,也不会叫你来寻我。”
应决连连摇头:“殿下您误会将军了,他心里惦记您,可碍于上面那位,以往都不敢主动来找您了。”
“此次也实属无奈,在此之前,属下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应决犹犹豫豫看向傅明沉。
傅明沉十分有眼色地给两人留出了空间。
“殿下,您和那位大人关系好吗?”
“怎么?”
应决嘿嘿一笑:“属下刚那些话可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说出来的,若他是个好的,属下就能多活一阵儿,也顺便让他把军饷的事解决了。”
“若他是个不好的,属下就算死也要把军饷的事捅出去,闹得人尽皆知,让上面那位不得不解决。”
岁临挑了下眉,没想到应决看起来五大三粗的,还有这种心眼。
“若他是个不好的,你现在都见不到本殿下了。”
应决挠挠头:“也是哈。”
说完他压低嗓音,正色道:“殿下,来之前,将军托我问您,您可有意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