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侍郎王大人口风极紧,岁临旁敲侧击了好几次,他无一不是装傻充愣,导致岁临没有得到一丁点儿有用的信息来。
岁临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没什么竞争力,想要得到更多的支持,还得他拿出实绩来。
他暂且放下这件事,专心在户部干起了活。
即便不是核心人物,户部尚书也不敢真的让他边缘化,以免他去皇上那儿告状。
六月初,又到了一年的雨季。
京中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
几日没见着太阳,岁临的精神也跟着垮下来,整日恹恹不乐,吃饭都没什么胃口。
傅明沉以免他再病倒,特意找了一个合岁临口味的厨子来,每日变着花样做饭。
岁临倒没觉出什么,倒是小黑拜倒在了这位新厨子的手艺下,连零食都不觉得香了,把每样菜品都在系统空间里复制了一份。
今日又是个阴雨天。
岁临下了朝回来便觉得烦闷无比,躺在屋檐下听雨静心。
据今早的急报,通州等地因暴雨决了堤,沿岸的民居农田都毁于一旦。
百姓们只能躲在山上去,吃不饱穿不暖的,在室外已经躲了一天一夜。
问及原因时,通报之人支支吾吾,最终只说是水太大,根本拦不住。
岁珩主动出列,义正言辞道:“父皇,儿臣愿替父皇分忧,前往通州治水,求父皇给儿臣一个将功折过的机会。”
若是事成,岁云景到时候便不得不让他官复原职。
这些天来,也不知道是调职之事让他食不知味,还是因为罚俸让他没钱吃饭,岁珩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但落在众臣眼中,便是他为国操劳,不由露出几分钦佩之色来。
岁云景不满,为国事操劳的人多了去,又不只是他一人,现在做出这副模样,分明是在博取同情来逼他。
同时他也不放心岁珩,但当即便有几人站了出来,替岁珩说话。
丞相又是第一个站出来:“皇上,民间出了如此大事,二殿下以皇上的名义前去,既能安抚人心,又能好好彻查通州之事,一举两得,皇上三思啊。”
沈含章和户部尚书等人也出列附和:“臣附议。”
岁云景犹豫了,如果岁珩代表他去,民间的百姓会不会感念他?
在岁临隐晦的示意下,傅明沉保持着安静没有拆台。
大殿之中安静片刻,终于,岁云景松了口:“通州水势危险,珩儿去了之后定要注意安全。”
岁珩跪地:“儿臣领命。”
两人一来一回说了半天的场面话,在百官面前尽情展示了一番父子情深后,总算结束。
岁珩接受了岁云景的一堆赏赐,明天就要启程前去通州。
通州在京城外,骑马不过一日的时间便能到,这也是岁云景放心让岁珩前去的理由。
若出了什么事,消息很快便能传到京中。
连着几日,通州都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就在众人都松一口气,觉得没什么大事时,通州再次传来急报,岁珩失踪了。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当朝皇子去体恤民情,竟然会失踪,跟去的侍卫是怎么保护的?
通报之人跪在地上:“禀皇上,二殿下亲自去堤岸边视察,不慎被水浪卷走,昨日午间便已经失踪。”
岁云景压抑着怒火,手捏着龙椅扶手捏得青筋暴起。
这个不中用的东西,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还损了他的名声,要这逆子有什么用?
可话不能这么说,他尽力作出一副和善的面孔:“人可找到了?事情可有查证,确认是意外无误?”
跪着的人一哆嗦:“回皇上,二殿下刚失踪臣便来京报信。”
那就是还不知道岁珩有没有找到,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可被浪卷走的人,就算找到,能不能活着也不好说。
岁云景不喜欢岁珩的野心,但的确没想让他死,毕竟他身下的位置,没准备留给岁临。
他深吸了口气,沉声问:“诸位爱卿,朕的儿子如今深陷险境,可有人愿意为朕分忧?”
众人上次撺掇岁珩去通州时倒是挺快,这会儿让他们亲自赴险,便无人说话了。
沉默的氛围逐渐蔓延开来,岁云景的脸色越发难看。
他点了下首的丞相:“爱卿有何要说的?”
丞相老脸一皱,连忙上前:“臣以为,二殿下离京时只带了三十个侍卫,却没带懂水利之人,才会如此,此次若在派人去,定要工部之人跟着。”
岁云景点了点头,似是认同:“还有呢?”
工部尚书恨得牙痒痒,怎么就把锅推在了他头上,但还是不得不出列应对。
“禀皇上,通州的河堤在年前修整过,当时负责这一工程的,是通州府衙自身。”
岁云景不耐烦,一个两个都想着踢皮球,厉声问:“工部一个人都没出?”
“这,有的,工部当时去了两个人,但只跟了半程。”工部尚书两眼一黑,他就是想偷个懒。
眼看没人能说出有用的对策来,岁云景正要点傅明沉,却见岁临主动站出来:“父皇,儿臣愿意前往通州。”
这一声,惊得众人都忍不住看向他。
岁云景脸色一变,沉声道:“这可不是儿戏,你这般身子骨如何去?”
傅明沉也是不认同地朝他摇了摇头。
“父皇,儿臣对自己的身体最为了解,不碍事的。儿臣以为,此次的事故,最要紧的还是安置好百姓,起码先保证他们的吃穿,以免他们没了安身之处,成了流民。”
“至于河堤之事,事后再查也不是不行。”
岁云景若有所思:“临儿所说有理,你可有办法安置那么多的流民?”
“搭建临时棚屋便可,现在天气已经转暖,不必担心风寒,等百姓吃饱喝足,房屋便交给他们自己重建。”
“但百姓辛勤种了许久的庄稼已经被毁,朝廷应当免了他们今年的赋税,再拨一部分救灾款分发,以免这段时间他们没有进项而出事,百姓们想必也会更加感念父皇。”
岁云景哈哈大笑起来:“老三果然是个有主意的,既然你都想好了,朕也不拦着。”
话一出,朝中哗然,他们一直都当三殿下是个只会玩乐的人,却不知他还有这等才情。
莫不是,这方法是别人告诉他的?
只有户部尚书着急了:“皇上三思啊,三殿下,您有所不知,今年的税收没有变动,但收上来的银钱依旧比去年少了很多,再拨出去,朝中便不够用了。”
“哦?”岁临直视着他,目光如炬,“入户部这些天以来,我闲着无事把近十年的税收账簿都看过,民间税收每年都在涨,可每年都不够用,用出去的也没有那么多,那剩下的钱到底都去了哪儿呢?”
户部尚书脸色发白,强词夺理道:“殿下莫要胡说,近十年的账簿岂是区区几日能看得完的。”
岁临笑笑,不跟他争辩几日的问题:“大人若不信可以随便考,叫人去随意取一册来,看我是否能答的出来。”
他不仅看过了,甚至可以背出来。
这下岁云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亲自点了岁临去户部,可这下面的人竟然敢阳奉阴违,背着他给岁临穿小鞋。
户部尚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不敢赌,只能转移话题:“殿下想安抚流民,又怎么知道该给多少合适?若是那些人狮子大开口又该如何?”
“这就不劳烦大人操心了。”
说完岁临偏过了头,不再看那个糟心的老头儿。
户部尚书气得够呛,却不敢再说话,以免岁云景突然爱来了问责的兴致。
“陛下。”正在这时,傅明沉也主动站了出来,“臣也愿意前往通州。”
岁云景皱眉:“爱卿不必如此。”
他只想让傅明沉出谋划策,并不想让他去冒险。
傅明沉并不领情:“臣有武艺在身,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请陛下恩准。”
“你!”岁云景突然便生气了。
岁临却从中品出一丝不对劲来:【小黑,查一查岁云景和你的主人有什么关系?】
【啊?】小黑傻眼,查了半天后,疑惑道,【大人,没有关系啊,查不出来。】
【一些莫须有的传闻呢?】
【没有,什么都没有,原本的世界线里完全没有提到这一点。】
岁临若有所思,按理说不应该的。
剧情线应该在最开始就清晰地呈现在小黑的系统中,若是连小黑都查不到的东西……
难不成是他想太多了?
之前没觉得,可眼下岁云景的态度实在他明显了些。
他为什么对傅明沉如此信任,已经超过了普通的君臣之谊。
可是看傅明沉平日对岁云景的态度,却没什么特别之处。
极有可能,是傅明沉也不知道。
【小黑,傅明沉在哪儿出生的,他的母亲是谁?】
【主人在边关出生,他的母亲是……剧情没有细说诶,只简单提到是主人他爹在游历时遇到的。】
【岁云景和傅明沉的母亲认识吗?】
【主人我不知道qAq,对不起,我好没用。】
【不怪你。】岁临摸了摸它的脑袋,是他太大意了。
前两个世界难度不大,宿主的目标始终围绕着那几个人,不需要多么详细的剧情线也可以完成。
但这个世界不一样,它似乎,更加真实了。
原主的目标和许多人相关,而主角看不到的地方,便成了岁临的盲区。
这一发现,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你家主人他爹的照片有吗?】
【我找找哦,有了大人。】
岁临看向虚空中的投影,愣了一下。
仅从相貌来看,傅明沉还是更像这位镇北王一些。
岁临一时有些摸不准岁云景的想法。
走神间,突然听见傅明沉唤了一声三殿下。
“嗯?”岁临回神。
傅明沉一眼便知岁临方才没有在听他说话,有些不悦道:“臣方才说,只要殿下有把握安抚住民心,臣便有信心查出决堤之事。”
“只是不知道殿下是否有信心。”
岁临瞪大眼睛,略有不甘道:“摄政王是看不起本殿下?”
“不敢。”
傅明沉站得端正,怎么看都不是不敢的样子。
两人针锋相对相互目视着,谁也不让着谁。
奇怪的是,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三殿下面对气势十足的摄政王,竟然也没落了下风。
众人不禁对这位皇后所出的殿下正视了几分。
最终,岁云景还是耐不住傅明沉的强硬,同意了二人一同前往通州。
下朝后,众人没了往日逗笑的心思,急匆匆离开。
二殿下生死不明,三殿下异军突起,他们要好好想想日后的路。
人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若有可能,沈含章也想叛变,可他和岁珩之间不只是简单的女婿与丈人的关系。
维系他们关系的,更多是利益。
得知岁珩下落不明,他回府后便急忙去找沈清漫。
沈清漫得知消息后,两眼一翻差点儿倒下去。
去通州是她的主意,她知道通州会有水患,想着让岁珩去刷功绩。
可这个蠢货居然再一次搞砸了。
临行前她分明告知岁珩不要去河边,只要安抚好百姓就好,可他偏不听。
现在好了,要是岁珩死了,她这么多年的心血都打水漂了。
沈清漫心里真的恨死了这个蠢得要死的男人。
可眼下事情已经发生,她得做好两手准备。
要是回不来……
她要保的不只是自己的地位,还有沈府的地位。
若没有现在的身份,那些人又岂会多看她一眼。
病得要死的岁临他当然看不上,五皇子又是个跟屁虫,再小的那个更是不行。
她没有那个能力造反,况且这里的人都不是傻子。
思来想去,若是岁珩回不来,她似乎真的是血本无归了。
可除了放弃那个位置,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现在只能祈祷岁珩没事。
*
回府后,岁临板凳还没坐热,傅明沉便跟了过来。
岁临正想试探一番,还未开口便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殿下。”
岁临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嗯,我在。”
“我会保护好你的。”
岁临乐了:“我信你。”
傅明沉有些无奈,点了下他的额头:“您在事前都没有和我商量。”
岁临心虚:“事发突然。”
傅明沉接受了这个理由,依旧有些不易察觉的委屈。
岁临顿时忘了要询问的事,花了半宿时间才安抚好他。
情况紧急,隔天一大早二人便一同出发。
见面时,再度恢复了针锋相对的模样。
瑟瑟发抖的众人谁都想不到,这二人昨夜还搂抱着睡在一张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