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层的空旷程度是司樱未曾想到的。这里零零落落地飘荡着几本浑身散发着光亮的卷轴和古籍,似有灵智一般,这些功法随着空气微微摇荡,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除此之外,第六层一片寂静无声,再无别的异动。
“楼层越高,功法越少,这并不奇怪,”司樱瞟了一眼周遭,唇角泛起一抹凝重,“奇怪的是,这里安静的有些不寻常。”
她闭上双眸,细细感悟着自己的躯体,那股熟悉的撕扯感再度涌了上来。只是较之前这疼痛感可谓是不值一提,可以说是挠痒痒般。
她知道,那股不属于她的被镇压的意志随着这塔内的力量又在隐隐作祟了。它一直潜伏在自己的躯体内,想必是将自己当成容器了吧,那个东西或许是希冀着有朝一日能将自己取而代之。
譬如刚才,它就是这么想的。
说来,司樱真的得谢谢这个地方,让她知晓自己的体内藏着这样一个意图取代自己的怪物。或许这里曾经与那东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没关系,她会借着那东西将此地所有尽数占有。
“它现在是属于我的。”
空旷的室内,响起了少年怪异而认真的话语。
她识海内那股疯狂叫嚣着想要钻出来的力量,被她再度压了下去。而后,她凌厉的目光扫向了那虚空中漂着的紫金色卷轴,终于变成了一抹惊喜。
“天子枪。”她的声音平静无比,但只有她知道,见到这本残卷她的心里究竟是何等的喜悦。
自这枪法第一次在皇家第一学院被她相中,她就知晓,这枪的极致狂霸就与她无比契合。她潜心修炼枪道,终于将两式学会,然而却因为天子枪实在过分高深,单凭她自己能耐始终悟不到下一式,因而虽将前两式修炼到了极致,却也再无别的招式可以应敌。
空有天赋力量,却没功法,真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如今总算看到了,天王墓的最大目标达成,对于她来说真是雪中送炭。
下一刻,那卷轴已然落入到了少年雪白的手上。她迫不及待地翻阅开来,那紫金色的卷轴上面飘荡着一个个淡金色的字体,其中蕴含的能量霸气雄浑,浩荡磅礴,令司樱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很快地,她的神念就锁定了这本卷轴,那字体化成了一缕缕紫金色的液体能量缓缓地汇入了司樱的识海之中。
她的脑海中登时出现了那招式的形态和要诀,她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加深了,低声呢喃道:“果然是天子枪......”
这股熟悉的力量,她没有判断错。而这本天子枪的要诀比之前她所修习的要高深的多,所以光是阅览卷轴的文字根本无法学会,只得将这卷轴力量彻底吞噬了细细领悟了。
毕竟,附带着堪比留影石效果留有主人灵魂力量、印刻着主人使用招式画面的高阶卷轴才能卖到天价,哪怕是顶级天才,光凭文字也未必学得会前人的招式。像司樱这样的,凭着文字以及一点模糊画面摸透顶级功法天子枪前两式的,的确是前无古人了。
而哪怕这印刻着招式画面的高阶卷轴留存在塔内至今,也说明了天子枪的确难之又难。
很快地,她的识海之中浮现出了一道虚幻的人影,在那里一遍一遍地挥动着枪法。
三日光阴就在司樱神念反复演练天子枪的过程中飞速流逝,司樱对天子枪的感悟也从最开始的云里雾里到后来的清晰明朗。
“终于会了一点!”少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酣畅淋漓,“虽然我现在还差的远,不过假以时日,我相信我不会输给那个人的。”
修为越高,司樱也越觉得自己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这创造了天子枪的人,他的强大远不是神弃大陆这个没有神阶高手的地方能容纳的了。这说明,强中更有强中手,这世上还有很多比神弃大陆强的多的地方。就像容嘉所说,在天御神州,神阶高手遍地都是。
听着司樱的豪言壮语,容嘉唇角亦是不自觉掀起一抹弧度,比起她的顶级天赋,他的确更欣赏她的少年意气。
“距离和秦瑜慧约定的时间还有三日,”司樱望了一眼那飘荡在空气中散发着耀眼宝光的卷轴,眸光颇有几分不舍,忍不住轻声一叹,“可惜时间来不及了,不然还真想看看另外几本卷轴记载的都是啥?”
毕竟,秦瑜慧的任务是学会任意一本第七层的功法。但光是得到这类高阶功法卷轴的承认也需要时间,她若是翻阅开其他卷轴,但无法得到卷轴主人承认,亦是徒劳无功,因为神念无法浸淫卷轴,她的识海就无法得到要诀和画面。
“算了,万一第七层的功法更适合我呢?”
除了心心念念的天子枪之外,其他卷轴目前还无法影响她的判断。
做出了决断,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第六层。
通往第七层的台阶,反而显得格外的平静。司樱原以为自己会感受到大量的混沌之力,因为这力量本就从塔顶自上往下蔓延。而出乎意料地是,她在这玉白的台阶上走动的时候,没有感知到半分的力量波动。
但当她踏完最后一阶台阶、上了第七层后,一阵不知从哪里刮起的黑风突然迎面而来。
“死灵?”感受到黑风中蕴含着的阴邪力量,司樱微微拧着眉头。
而后,她发现,那玉白色的台阶居然消失不见了,向下的通道居然不见了!
她抬了抬眼皮,漆黑眼瞳之中射出两道锐利光辉,看向周遭极致凌厉。
眼前的第七层,并不是与前六层一样是一间密闭的静室,而是一片空旷无垠的漆黑荒原,没有半点生机。
有短短地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刚踏入天王墓神迹时的地方。
“看来是幻象......”司樱的声音并未有半分的慌乱,看向无尽黝黑的虚空朱唇微启,“恐怕......秦瑜慧也没上过第七层吧。”
“难怪翠菡最后离开前会用那般的目光看我。”
没有通道,有来无回。天一塔的第七层是秦家的禁地,秦瑜慧肯定知道,翠菡也知道,所以她最后用那般欲言又止的目光看着自己。
司樱对此倒并不在意,她忠于秦家,自然站在秦家的立场。
既是禁地,既然能让人有去无回,必然藏着有神智的怪物。
“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你继续在此装神弄鬼,也没有必要了吧。”司樱看着那黑暗中突然涌出的点点辰光,雪色的脸上噙着一抹讥讽,手中已然幻化出了散发着刺目银光的长枪。
似是感知到了司樱的战意,原本凄清的荒原,霎时间吹起了一阵阵黑色的微风,而后空气中涌出一层层似涟漪般的能量波动。
轰的一声,突然爆出一阵巨响,那空无一物只有漆黑野草的荒原突然裂开,一座墓碑缓缓地从裂缝中升起。
那些光点渐渐地汇聚在墓碑之上,形成了一道光束,投射下不见面容的雪色虚影。
不见其容,但依旧能感受到那虚影的脱俗超尘、仙姿神韵,与这恐怖幽暗的地方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就是欲教的前任圣君?”
见识过千眼天珠穿着那副皮囊的样子,只一瞬间,司樱便将这二人联系在了一起。这般的气质,很难模仿。也只有这般的气质,才能毫无违和地与那副皮囊相契合。
而且正如秦瑜慧所说,他们体内的确有着相近的同源力量。司樱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与欲教扯上瓜葛的,但种种迹象却也表明她与欲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闻言,那虚影的身躯陡然凝滞,而后,他缥缈清冷的嗓音幽幽地响起。
“你很聪明。”
司樱唇角的弧度蓦然扩大,眼底飞掠过一丝厉芒:“所以,你是要借我的躯体复生?”
她知道很多人眼红她这副顶级的肉身,这具肉身就是个香饽饽,是个灵魂体都想夺她的舍。就连她刚出生还未修炼功法时,那些个乱葬岗的幽灵都馋,都想着将她的灵魂弄死,侵占这躯体。
不过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灵魂体成功过。
“我原来的确是这么想的。”虚影的言语依旧无悲无喜,仿佛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不过,对于灵魂尚未完全泯灭的修炼者来说,夺舍转生的确是常事。毕竟一旦成功,就能继续活下去,甚至能修炼到更高深的境界。而如果是以灵魂体的形态游荡,那么能量便会快速流逝,直至彻底消散。
“但现在,我改变了想法。”他的话语中夹杂着一丝都未察觉到的涩然。
连那个人都无法夺走她的肉身,他区区一个圣君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改变想法了?”司樱挑了挑眉,古怪地瞥了虚影一眼。
她不觉得这是个好说话的人。毕竟能被秦家列为禁地,那么在被列为禁地之前必然有人作死上了第七层,而后死在了这个人手里。可以说,这是无数人的死亡得出来的教训!
而且,九重可不是个什么圣父,相反还心狠手辣,说明欲教的人多数都是这副德行。
“我本来就是残余的一缕微不足道的灵魂能量,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虚影摇了摇头。
虚影连面容都非常模糊,看不到一点清晰的五官,可见所剩余的能量的确极少。但司樱却依旧敏锐的觉得,那虚影的目光透过自己的衣物落在自己颈间的那坠子上。
当初容嘉想要夺她舍的时候,就是被这坠子克制的死死地。蓦然,她的心底再度浮现过一缕暖流,眼眶水光流动,是不是父亲早就知道,如果自己失去了他的庇护,那么就会有很多外来的灵魂体想要占据自己的躯体,借此重生。
想到这儿,她凌厉地看向那虚影:“那你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我想与你做一笔交易。”
“交易?”司樱抿了抿唇。
“我这缕能量体虽然微薄,但还蕴含着我生前的一些对神奥的感悟,以及部分欲教的顶级功法,我可以自愿献祭我的这缕能量体给你。”
此话一出,司樱与识海中的容嘉都神情一怔。
这欲教圣君生前修为远不止普通的神阶,然而却有点好说话的有些过分。而容嘉也不担心他使诈,司樱有他有坠子,这圣君的一缕能量体想要夺舍,无异于天方夜谭。
所以,他是真的愿意献祭,但他生前,可是杀了无数人,所以他对司樱未免优待的有点过分了。
“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司樱收敛了些许杀意,然而并未放下警惕。
“替我守护欲教百年。”
听的此话,司樱想都没想就摆摆手,拒绝了个干净:“太麻烦了,担子太重了。更何况,你们欲教都有新的圣君了,我一个外人才懒得插手。而且,退一万步说,你们新的圣君可不怎么待见我。”
她要保护的人已经很多了,暗夜同盟如今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是还得担一个欲教,她觉得自己得累死。
她也没想到,这家伙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还念念不忘欲教呢。真是鞠躬尽瘁,死而都未已。
虚影听到新的圣君的时候,身躯明显僵了一僵,旋即笑了笑。
“他不待见你么?”虚影顿了顿,语带几分蛊惑道,“其实你可以抢走他的位置,你可以自己做圣君。”
他的话音甫落,司樱嘴角抽了抽,该说这个叫一脉相承吗?秦瑜慧想利用她抢九重的位置,这位欲教的前任圣君也撺掇她一个外人去篡位。虽说她有野心不假,但她与九重,并未到不死不休的境地。
“其实,我也只是开个玩笑,”虚影似是回忆起了什么,轻叹了一声,“欲教的每一位圣君,其实从出生时就被选中了。”
而被选中,只是最基本的第一步。能不能成,也尚未可知,要经历的苦痛远非常人所能想象。
“你我各退一步吧,”虚影轻笑一声,“十年光阴如何?”
“我只要你守护欲教十年。只要这十年欲教不灭即可。”
此言一出,司樱的眼瞳也流露出了不可置信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