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田士郎走神地盯着柿子的标签,抬手要拿一盒。
被背着身子抬箱子的理货员撞了一下。
他的手腕被撞到架子上,还好手腕的表盘承受了一击。
还好没有碎。
他看着自己的身价买不起的表——
这是安佳优纪送他的生日礼物。
收到礼物那天是周六,他们两个一起值班时那孩子才悄悄拿出包装好的礼物。
安佳优纪担心自己光明正大送礼会给没想到这一茬且并不富裕的同事带来负担。
他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作为孤儿,他的生日被孤儿院的负责人统一按被遗弃在孤儿院那天记录。
呵呵,压根不想过。
他和绘一年里只庆祝避开了他们两个人生日的结婚纪念日。
这些年添加了由理子的生日。
他救了安佳优纪后一直和他有联系,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从来没有收过他昂贵的礼物。
孤儿总是很怕欠别人什么,他有种孤拐的倔强,三十多年一直这样。
那天他也要继续拒绝,安佳优纪说这是他们认识十年的礼物,做个纪念。
十年啊……
前一天晚上,他刚刚向组织提交了安佳优纪的危险度测试。
他捏着那个盒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安佳优纪以为他被打动了,连忙请求他打开看看,真的不是什么房子钥匙或者车钥匙级别的礼物。
他打开盒子,看到的就是这块表。
甚至还有价格标签,是他能接受的礼物价值的上限。
当时他一声不吭戴上这块表。
生怕忍不住问出什么话。
比如这案件能不能不查?
比如要不要和我一起当奸细?
但他没问。
安佳优纪知道他能接受的礼物价值上限,他也知道安佳优纪是真的配得上警察这个职业。
安佳优纪当然崇拜他,也当然地憧憬着警察这个职业。
安佳优纪年轻时是自己主动在千万条路里选择了正义的路。
他年轻时只看得到那一条混沌的路。
两条路当然会有交集,但他们两个绝对不会是同路人。
他选择了唯一的路,无论前方是什么,他后不后悔,这都是他唯一的路。
这样一想,难道不比掉入裂谷或者陷入泥潭更好吗?
至少他还能想一想今天可以吃柿子,而不是早早的死在哪一天的街头火并里。
他很珍惜这条路。
也珍惜自己,因为他除了自己其实一无所有。
他是可以为了生存做一切事情的人。
他不会说因为自己不想失去妻子和女儿所以才选择对自己的学生和属下下手的。
其实他也很不想这样做、他下手前很犹豫、下手之后很痛苦……
这样的说法会很轻松。
实际上是把过错都推到了妻女身上。
因为妻子投靠组织、因为女儿是个弱者,所以他不得不、很无奈地做出选择。
因为他是一个自私的人,而无论多么自私的人也有无私的时刻。
做了就是做了,可惜也确实可惜。
他不会把伤心和可惜的情绪迁怒到妻子和女儿身上。
他从小就知道人是要做出取舍的。
他小时候没钱,偶尔打工赚来一些钱会分出去一点点零花想要买一些好吃的。
踮着脚尖拿着500日元抬头对着柜子里一排排500日元的不同汽水看得眼睛都花了。
在店主的催促下抛弃掉其他的汽水,选择了最想要的那一个。
他现在也是。
在自己的所有东西中选择了最重要的东西,其他的东西当然很好,但是也只能抛弃掉了。
这块表很坚强。
被砸了一下,可能因为刚好是在表盘上,居然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只是想,它好坚硬啊。
人类的骨骼血肉却柔软可欺,真是讨厌。
不过更讨厌的是由血肉骨骼构成的人类。
自己也算是讨厌的人类。
他微笑着原谅了理货员的莽撞,接受了他的连连道歉。
然后拿着柿子结账。
这个品种的柿子肉是硬的。
他发誓绝不做柿子肉。
牙齿上下张合认为它咔嚓咔嚓脆得很有趣,轮胎碾过却找不到它。
组织想要碾碎谁很容易。
被碾碎的不能是他。
他回到车上一口气干掉冰块已经消失的咖啡,启动车子回了家。
池田由理子早就在门口等着,一听到门铃立刻打开门。
“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池田士郎脸上瞬间满是笑意。
“由理子今天帮爸爸洗水果好吗?”
他献宝一样掏出了柿子。
“好的!”小姑娘欢快的捧着柿子到了厨房。
池田绘正在端盘子,池田士郎连忙上去接。
他们一家三口吃完了饭以后坐在客厅一起吃水果。
吃完水果池田绘要由理子去自己的房间写作业。
由理子乖乖听话,客厅只剩他们夫妻。
“这两天项目刚好结束,组长申请了奖金,我给你买了一个礼物。”
池田绘就算送惊喜,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
甚至是一边收拾水果残骸,一边用“今天天气挺不错”的语气说的
池田士郎老早就看到那个礼物盒了,只是一直在等池田绘发话。
这个时候很快伸手,喜滋滋的拆开礼物盒。
里面是一块手表。
和安佳优纪送他的那块儿一模一样。
池田士郎的火突然一下子冒起来,脸通红,一下子站起身。
他以为自己已经大喊出声了。
“你什么意思?”
但他只是突然站起来。
池田绘正在把垃圾带进厨房,想要和厨余垃圾放在一起。
看到他的动作,转头去看他。
池田士郎对上那张表情淡淡的脸一下子就没声儿了。
然后干笑着挠头:“啊、哈哈……我这不是有一块了吗。”
池田绘小小笑了一下。
池田士郎没气了。
他的嘴也开始胡说八道起来:“这个意思是让我带一块、扔一块吗?哈哈,我们家还没有富裕到这个程度吧……”
池田绘没有停止动作,该进厨房还是进厨房。
反倒是池田士郎害怕听不清妻子说话的声音跟上去了。
“你之前说过他送你一块表,你觉得不太好。”
池田士郎想,我不是因为礼物太贵重、他又是我的手下而觉得不太好,我是有点亏心。
池田绘也知道这一点。
我也送你一块,你平时可以戴我这个。这块手表……可以做个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