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某个摩天大楼的高层。
如果有人能通过层层安保走进来，就会发现这上下三层都是被打通的，只有承重墙存在。
而在这巨大的空间里，中间赫然有一栋日式庭院。前后都是精心打理过的枯山水。
曰本狭小，物料稀缺。所以原本天朝古代的园林艺术，传播到曰本之后，受制于现实情况的贫瘠，只好改造成了廉价版，而且是超级廉价版。因为没有水，只能用白色的石头代替园林之水。这大概就是枯山水的来源。
只不过近些年，崇洋媚外，枯山水在国内反而变成了高端的代名词，出现在各种现代都市景观园林的设计里。反倒是古典园林景观设计无人问津。
但直接建在大楼高层的枯山水日式庭院，确实少见。估计整个韩国，也就只此一家。
白沙为水，碎石为山。一个穿着和服的老人，用小耙子在白沙之上，画出不同的纹理，以此展现水之波纹。
庭院大屋上，挂着带有家族图案的帘子。
阿乔穿过枯山水，踏上大屋，脱下鞋子。
一男一女两位和服侍者在门口恭候，用日语说着请词，由此进入大屋的一侧。
这大屋有左右两侧，每侧有九个位置。实际上，这就是一家日式餐厅。每天两场，每场两局，每局九人。
当然，人未必能凑得齐。
不仅仅是因为消费奇高，还因为能来这里的人，都有不太一样的身份。
阿乔显然是常客，悠然坐在自己的位置。稍等片刻之后，另一个穿着和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乔桑。”
阿乔微微点头：“一郎先生。”
这位名字叫如懿苟一郎，是个纯正的鬼子。这日式庭院，就是他的产业。至于他的本职工作，反正看起来像是厨师。
这是一家日料omakase店。关于omakase其实就是无菜单，厨师根据当日食材，即兴发挥给你做菜，客人吃什么，完全由厨师来决定，客人只需要交钱和吃就行了。
虽然是这样，但也不是完全随机。在就餐之前，会有一个小菜单，里面会有全部内容。但只有就餐当天到了店里，才能看到这份菜单。
虽然只有阿乔和如懿苟一郎两个人吃饭，但四周从厨师到侍者，有七八个人在同时准备。
如懿苟一郎笑着说道：“omakase并非只是一种餐食方式，在曰本的omakase是多种多样的。从餐饮业、服饰、理发、旅行到搬家，现在曰本各个领域出现了各式各样的omakase服务。”
这还真不是胡说八道。
比如服饰，现代都市的服装搭配是最让人烦心的。服装、鞋子或是包包等，提出全身搭配的服务越来越多。有些购物网站就会按照使用者所喜爱的款式，而定期配送所搭配的服饰。
只需要使用者在申请时所填的问卷，只要回答有喜欢的兴趣、可接受的服饰配件、不喜欢的花样与颜色等等数据。
如懿苟一郎话锋一转，看向阿乔：“乔桑知道，为什么omakase在曰本这么火吗？”
阿乔摇摇头。
如懿苟一郎笑道：“因为不自信，所以选择困难。不知道怎么选，不知道怎么为自己的人生做抉择，更不知道如何做主。所以害怕露出自己无知的一面。比起自己，更相信权威。”
顿了顿，如懿苟一郎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蠢？可实际上，虽然其他国家没有omakase这种形式，但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不都是这样浑浑噩噩的生活吗？接受媒体的洗脑，从审美到三观的教育，完全没有自己的主见。从众、跟风、追逐热度和网红。一群连自己人生都omakase的人，却嘲笑吃omakase寿司，这才是最好笑的事情。”
阿乔笑了笑：“确实是这样的道理啊。”
两个人身后服务的人有三种。一种穿和服，是专门倒酒的。一种穿西服，为介绍、引路、服饰的侍者，还有一种穿新式的简款和服，手中拿着一个竹篓，是随时撤掉餐具的侍者。
而在两个人面前，则是日料师傅。此时穿着日式短打的小哥，在两个人面前放上了一杯酒，一只蒸熟的虾。
“您好，这是鲜活的北海道海虾，蒸熟后自然有一些咸味。搭配来自奈良的‘奈落熊叮413’酒，味道正适宜。请享用。”
用湿毛巾擦干净手之后，阿乔将虾轻轻放在嘴里，咀嚼的同时能感觉到，虾肉的外皮像是崩开一样，非常有劲道，而虾肉则带着一股咸鲜的滋味。
随后搭配那一口能饮尽的奈良酒，顿时清爽的感觉盖过了虾的咸鲜。确实是一种独特的口感。
侍者撤掉餐盘和酒杯。每道菜之间都有一些空隙。这只是开胃的前菜，师傅开始制作后续的餐食。
这时候如懿苟一郎才继续说道：“所以说，绝大多数的人，其实和猪狗没有区别，被社会提供的身份、认知、工作绑在一个固定的地方。猪圈、狗屋、公司，呵呵，一样的。”
阿乔深以为然：“是这样，没错。”
日料师傅此时说道：“今天的酒有些多，每一道会搭配一到两种不同的酒。”
“第二道，是备长炭烤喉黑。这一道会搭配两种酒，第一个是来自法国chateau margaux玛歌酒庄的波尔多白葡萄酒，这一款酒每年只生产瓶。第二个来自广岛的‘雨后之月·夜二十三’白葡萄酒。”
“这两种酒搭配烤制食物，十分贴合。请享用。”
阿乔却没有急着使用，刚烤出来的喉黑鱼还有些热，趁着这个时候，说道：“一郎先生既然说‘绝大多数的人’，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一郎先生是那少数的人？”
如懿苟一郎笑道：“正是这样。这个世界其实只有两种动物，食肉动物，食草动物。即使是人类这样的杂食动物出现，最终成为万物的最顶端。可人类之中，还是分为两种动物，食肉，食草或者说是食谷。”
“食谷者，是无知之民，就是如同猪狗一样的存在。而食肉者......”如懿苟一郎将那块喉黑直接放入口中，大口咀嚼，说道：“天生就是食肉！”
“像是狮子老虎这样的食肉者，吞噬猪狗这样的食谷者一样！这个世界，就是一个牧场。放牧众生，而我们将是牧场主，是食肉者！”
“放牧众生？原来‘食肉’是这么来的啊！”阿乔恍然，喃喃道：“有的人信神，而你觉得，自己就是神。”
“不！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牧场主。”如懿苟一郎笑了：“人类社会的历史本质，就是财富生产和分配的历史。”
“从古至今，不管伟大还是卑劣，不管先进还是愚昧，不管王朝还是民主......”
“国家，就是有制度的剥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