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简崇和太之熠来到应尽山时,坠金已经在此地等候了。他迎上来直接道:“已经找到步天族的踪迹了,就在墨谷里,我已经去做了初步交涉,他们正在等您。”
“步天族,那个始终行走于北原上,行踪难觅的部落?”太之熠微微有些惊讶,“我以为他们早就不存在了。”
“他们是北原仅有的不与御北城来往的野生部落,以往有些家主曾强行让他们归顺,还闹过不少矛盾、打过不少架……因为我一直给他们足够的自由权,所以族长也能给我点面子。”简崇道,“走……是真的走,在他们面前最好不要飞行。”
他们步行至墨谷,步天族正驻扎在狭长的山谷里。简崇走过他们驻扎的帐篷和哨岗时,注意到这一片住民几乎全是精壮汉子,神情都算不上轻松。
三人走进中间那个最大的帐篷里,一个穿着厚重靴子的壮汉正坐在其中,像座沉沉的古钟。
“简崇,你们的巡逻兵太多了。”那壮汉率先开了口,眼神可说不上友好。
“特殊时期,我必须这么做。”简崇保持着平和的语气,“契索,我此番来不是和你讨论御北的巡逻兵防是否对你族的出行造成了什么困扰,这事没商量。我问你,你对北原上出现黑色的植物有没有头绪?”
族长契索猛地眯起眼睛。“你在哪里看到了黑色植物?”
“就在应尽山附近,是我们的巡逻队员无意中发现的。”
“何时发现的?”
“约三日前。”
契索有些烦躁地站了起来,在大帐里徘徊了两圈,站定在简崇面前。
“我族有条秘闻,虽说很长时间以来都没有证实过,但还是代代相传,警示至今——北原若在某个地方出现了黑色植被,不出十日,熔鬼裂谷将会在此地现世。”
简崇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无论真假,这几日你们最好还是先离开应尽山,以防万一。”坠金低声说。
“不,是冥冥之中的北原守护神将我们引领到了这里,我们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契索掷地有声,毫不畏惧地看着简崇。
太之熠抬眼看了族长一眼。
“我向来不插手你们部族的行动,只要你能对自己的族人生死负责。”简崇微微扬了扬下巴,“谢谢你给到的有效信息,没别的事了。”他转身朝外走去。
“喂。”契索突然喊了一声。
三个人同时回头,坠金脸上露出隐隐不悦的神情。
“你怎么知道我族有你想要的答案?”契索狐疑地看着简崇。
“因为你那去世不久的老族长,以往和我还算得上朋友,还会时不时邀我喝上一碗步天族的土酒。他告诉过我,步天族对北原发生的一切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若哪天出现了不知所谓的异象,尽管来找你们。”简崇的声音冷了下去,“年轻人,太傲慢不是好事。以后若也想与我喝酒,我还是随时欢迎。”
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帐。
待彻底离开步天族的驻扎地,太之熠突然出声道:“这位新任族长,与您决裂是迟早的事。”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简崇言简意赅。太之熠没再继续说话,他听得出来,简崇并不想和他讨论这些。
“想必契索会放出信号,把所有族人都聚集到应尽山附近来的。”坠金接着道。
简崇点点头,道:“让祝郁集结老鹰们,这几天在应尽山和向南川待命。地相师……那位名叫阿月的地相师呢?”
“三日前还来北原了一趟,这几日应都在她的住处待着,因为怒奂说他这几日就会带着其他地相师抵达北原。”
“让她也来应尽山一趟吧,让昀庄带她去看一下开出黑色花的地方。”
“是。”
沐葵用手指轻轻触碰一小朵黑色的花,细细地看着。昀庄则在一旁看着这位名叫阿月的地相师,心里嘀咕就那么点小花有必要看这么久么。
“这附近还有看到吗?”她抬起头平静地问。昀庄指了指不远处几片裸露的土地,雪被刻意扫开了:“还发现了几处,都是开在石头缝里的极小的花朵,一般真的很难察觉。”
沐葵点点头,问:“简家主让我来这里,是不是为了让我辅助你们检测这周遭的黑色植被?”
“对,家主说您应该对这些比我们更了解。”昀庄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没事,我叨扰这么久但依然没取得任何进展,我也心中有愧……能帮上忙我会尽力帮忙。”沐葵和颜悦色的,“不知可否让我先给榕家主传个信?”
榕澈最近因为家族事务回了趟九蘅,又在胤山门逗留了几日,和水下那神秘莫测的列爷爷又进行了几番交流。待他披星戴月回到榕府时,沐葵的信已到了许久。他拿到信后急忙展开看了看,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她让自己多留在九蘅几日,她恐怕胤山门有被人攻击和破坏的危险……被人攻击和破坏的危险?她还说,身为九蘅的家主,在三道动荡之时扔下自家的那条道不管来管北原的,终究是不负责任了些,说北原有简家主就够了,还有强悍的巡逻兵以及瑞家的增援,榕澈要做的就是守护好九蘅……
这家伙,欲盖弥彰的样子不要太明显好不好,还学着流荒人装模作样地写信……太笨拙了。他折起信,边走边思量着。
她的有些话也说的没错,想必北原最近可能会有些变故,胤山门这边还需提前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老榕!”他唤来管家,“这几日我交代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都差不多了,就是九蘅群山的兵防……”
“没事,这你不用操心,我这两天把兵防的事情安排好后,会再去趟北原。”
老管家满脸担忧:“家主,真的已经到这么危机的一步了吗?胤山门真的也会出事吗?”
“不用担心,都只是些以防万一的预备措施。”榕澈安慰地拍拍老管家的肩膀,“一切安排妥当的话,就算有什么突发的急情我们也不至于束手无策,对吧?”
“只愿山神保佑了……”老管家不自觉地说道。榕澈不禁笑起来:“现在哪里还有神,上面那唯一的神不见了,你们就造出各种各样的神……与其求别的人来保佑,我们更得靠自己的能力保护自己才行呐。”
另一边,无为堂内,瑞叙独自一人端坐在中央,将黄色的小葫芦随手放到一边。他一扫往日的闲散和虚浮样,精雕细琢的脸上笼着一层阴影,比起任何时候看起来都不像个活人。
“看起来进展不怎么顺利啊。”谬犰的声音突然从黑暗里浮现出来,透着阴阳怪气的味道。
瑞叙掀起眼皮瞥向那不请自来的黑影,露出充满戾气的笑:“还不是仲魔养了太多废物。”
“也不能以偏概全,我们那位站在了一条战线上的对手不是在北原兢兢业业,有了重大突破么?”谬犰轻声细语道。
“你是说玉鹤?”瑞叙冷哼一声,“你怎么就确定是她偷偷唱了几次歌,才把熔鬼裂谷引得蠢蠢欲动?”
“不,现在我们要考虑的不是这个,而是现在熔鬼裂谷里很有可能已出现了新的大魔,堪比魔龙馗的魔物……”谬犰暗自磨了磨牙,“瑞叙,你…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瑞叙一歪头,对着谬犰微微睁大眼睛:“话说我的老友,你把玉鹤抓过来吧。”看着似乎突然凝滞了一下的黑影,瑞叙幸灾乐祸地笑起来,“知道你到现在都有点躲着她,但胆小总有个限度吧谬犰,现在我需要她,而你,想办法把她给我抓来。”
“抓玉鹤可不是什么易事。”谬犰冷冷道。
“若我让你抓她都是件难事,那后面我要求你炼化玉鹤为丹,你可要撂挑子不干了?”瑞叙手轻轻一招,空气中显现出一个博古架的虚影,上面空空荡荡,只放着一个小小的古铜色圆盘,穿在一根银链子上。
“这是我祖上留下的一件宝器,你看了就知道了。”瑞叙扶着额头点点那个虚影博古架,“你拿去,把玉鹤关进镇妖塔,榨干她身上每一个利用的地方……不是又有新的魔王候选出来了么,那就加快速度,让我也马上进入候选不就行了?”
谬犰沉默良久,才吐出他的评价总结:“你真是个疯子。”
“我若不是个疯子,那年你一个虚头巴脑的鬼影能来投靠我么?”瑞叙点点自己的鼻子,“谬犰,成败输赢关键在我,希望你始终拎清楚。仲魔那群完蛋玩意儿是能调动就调动,但不要寄太大希望。你走吧,我要把我那小孙辈召过来了。”
谬犰离开后,才拿出那个铜盘仔细看了看上面的花纹图案。竟是伏妖阵,那传说中上古时代的流荒人们为了镇压大妖而从天上借来神力制成的精器法阵。这厮估计早就计划等仲魔开了,拿这玩意儿去抓个大妖出来供他炼化——愈发贪婪,愈发强大,愈发疯癫,即堕入魔道的必经之路。
“看来这家伙还真有可能修魔成功啊。这才过了多少年……”谬犰喃喃着,收起铜盘。
那……要不要在他身上赌个大的?
“您找我?”瑞昭站在无为堂外的台阶上,垂首道。
“去北原,带上我备好的另一队增援,你去做瑞家增援军的总调度。”瑞叙正在为自己沏茶。
“北原最近并无异动……”瑞昭皱眉道。
“让你去你就去。”瑞叙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我会让你做无用功?”
你早就把我变成了个空架子了。瑞昭在心里翻白眼。他点点头,顺从道:“是,我明日一早启程。”
“今天连夜赶路吧,都是瑞家的精兵强将,可尽快抵达北原。”
瑞昭一怔。精兵强将?他按下内心的异样,再次点点头:“那我先去准备了。”说着转身离开。
待走下无为山,瑞昭的步伐不禁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飞也似地疾走起来,把突然从角落里走出来的太之湘撞了个趔趄。
“哎哟……喂!”
瑞昭毫无知觉地继续往前疾走,气得太之湘在他身后直跳脚:“你赶着去投胎啊?!”她眼疾手快扒住了匆匆跟在瑞昭后面的近侍的胳膊,没好气地问:“你们干嘛去这么急匆匆的?”
“属下只知道要启程去北原了,其他的属下也不清楚。”
怎么突然急匆匆地去北原?太之湘心里犯嘀咕。“看来要赶紧联系小澈问问看了……”
一时间,似乎所有人,又在从四面八方不动声色地、大张旗鼓地、心怀鬼胎地,朝着北方的雪原集结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