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内。
也是见陈莉似乎有心事，卢薇薇也是好奇问她：“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最近业绩不好，有客户订房之后又退房，然后原本不退的押金，又吵吵着要退钱，烦人。”
话音落下，陈莉拿起桌上的茶水，给顾晨和卢薇薇倒上。
顾晨好奇问她：“押金不是一般不退吗？合同上难道没有注明？”
在顾晨的认知里，订房之后，押金一般是不退的，这些在房地产销售合同中都有写明。
当然有些可以退押金的，但需要双方商榷之后签合同，特别需要在合同中注明。
但通常情况下，前者居多。
陈莉也是默默点头：“这我当然知道，干我们这行，客户订房之后反悔的大有人在，虽然合同上注明押金不退，但是他们闹得厉害，我们一般会扣下5000到1万的费用，剩下的还给客户。”
“那不是也挺好吗？至少赚些手续费，买房者也为自己的反悔而买单，大家损失都不大。”卢薇薇感觉商品房买卖，似乎都是这规矩。
陈莉笑着摇了摇脑袋，也是不由分说道：“这如果是新开的楼盘，尚且还好，你不要，我转手就可以卖给别人。”
“但我们这个楼盘，基本上接近清盘了，都是一些剩余的末尾楼盘，多少都有些小瑕疵。”
“加上我们的三期还没开始动工的意思，要等新楼盘开盘，估计这几个月要喝西北风了。”
顾晨看着陈莉胸口的工作名牌，也是好奇问她：“那这么说来，你们楼盘的二期基本卖光了，现在全面清尾？”
“嗯。”陈莉默默点头，也是苦恼不已道：“这如果是新开的楼盘，我们躺着赚钱多舒服，订房的客户都是挤破头皮的涌进来。”
“可现在也剩下不了几套房，三期新楼盘又迟迟没动静，开发商也是吊着我们这些销售团队，给我们画大饼。”
“总是告诉我们，三期不久就要开始动工了，主要就是想要稳住我们这些销售团队。”
听着陈莉的说辞，卢薇薇也是默默点头。
感觉销售楼房跟卖货一样。
开盘时，货物充足，客户选择余地大。
可到了清尾的时候，都是一些断码商品，要选择匹配的客户，的确挺困难。
因此这段时间，也是房地产销售团队最为郁闷的时候。
卢薇薇问陈莉：“那你表哥的女朋友那边，她那情况怎么样？”
“不是很清楚。”陈莉摇了摇脑袋，却是神秘兮兮道：“不过她那边肯定比我们楼盘更好卖。”
“因为她那边的楼盘新开盘不久，而且销量一直都不错，我们这边很多销售都想跳槽去那边。”
看了眼窗外，陈莉也是神秘兮兮的笑笑：“今天来这吃饭，我也打电话邀请了表哥的女朋友，正好看看她那边情况如何。”
“如果收入不错的话，以我的经验，感觉应该能卖不少房子。”
“噗。”卢薇薇差点笑出声，也是强忍着问她：“所以今天晚上吃饭，你表哥的女友也会过来？”
“对。”陈莉毫不掩饰道：“我就是这意思，但又不好太直接，所以邀上你们一起过来，也好给我打打掩护。”
“原来如此。”
卢薇薇也瞬间明白了缘由，也难怪陈莉带大家来这家典雅餐厅，看来也是良苦用心。
尤其是那些从京城带来的礼品，似乎有点借花献佛的意思。
陈莉点了些菜肴，随后打电话询问了一番，这才满意的跟顾晨和卢薇薇通报道：“她马上过来。”
“嗯，不急，等她过来一起吃。”顾晨喜欢餐厅的舒缓音乐。
虽然就餐的人数在不断增加，但音乐的格调，反而让餐厅显得不那么吵闹。
没过多久，一名穿着职业装的年轻女子，急匆匆的走进餐厅。
她左右环顾一周后，拨通了陈莉的电话。
陈莉在看到来电话，并没有接通，而是发现了寻找自己的年轻女子。
随后陈莉对着女子挥挥手：“我在这。”
“不好意思啊，刚才公司开会，耽误些时间。”年轻女子赶紧过来。
陈莉给她让出一个身位，笑孜孜道：“没关系，忙点好，越忙越赚钱嘛。”
“要是能赚钱就好了，感觉最近实在太累，钱也没挣着。”
年轻女子接过陈莉给她倒上的一杯水，这才注意到对面的顾晨和卢薇薇。
她惊愕了一下，然后问陈莉：“这二位是你朋友？”
“准确来说，应该是我表哥的朋友。”陈莉故作神秘的看了眼她，也是淡笑着，将手中礼品拿出道：“这些是我表哥在京城买给你的，因为他临时有任务，不能来江南市，所以托在京城一起参加学习的同事，回来时顺便带给你。”
“廖华强的同事？”年轻女子黛眉微蹙，看着对面的顾晨和卢薇薇，也是面带微笑的与二人点头致意：“你们好，我是何思雅，很高兴认识你们。”
“我是芙蓉分局刑侦三组的顾晨。”
“我是芙蓉分局刑侦三组的卢薇薇。”
两人也是自报家门。
何思雅淡笑着说道：“看来你们都是警察啊？那你们肯定假期也不多？”
顾晨微微点头：“没错，平时假期的确很少，还经常加班。”
“那就对了。”何思雅抿上一口茶水，也是见怪不怪的说：“廖华强就经常跟我说，有时间来江南市找我玩，结果每次都爽约，加上这次，已经是第三次放我鸽子了。”
“那也太过分了吧？”感觉表哥怎么能这样呢？陈莉也是替何思雅抱不平道：“那下次他过来，我们一起教训他。”
“算了。”闻言陈莉要教训廖华强，何思雅顿时又泄气道：“他平时工作真的很忙，我不愿打扰他，反正我也习惯了，等这边的销售差不多，我就回海东市。”
闻言何思雅说辞，陈莉顿时旁敲侧击的问她道：“对了何思雅，你们那边的楼盘销售怎么样？听说卖的很好，你应该赚了不少吧？”
“赚钱？”何思雅身体向后一缩，赶紧摆摆手否认道：“绝对没有你说的那样，我都快饿死了，再这么卖下去，估计都得和西北风。”
“不会吧？”顾晨看了眼身边的卢薇薇，也是好奇问何思雅：“我听陈莉说，你们那边的楼盘非常紧俏，不至于你说的会饿死那么夸张吧？”
“对呀？正宗学区房，还怕没销路？”卢薇薇也感觉不太可能，于是又赶紧问她：“话说你们那楼盘叫什么？”
“名门学府。”何思雅说。
“那就更不可能愁销路了。”顾晨先前还以为是个普通楼盘。
可听何思雅这么一说，瞬间感觉并不是这样。
于是顾晨又道：“这地方我知道，楼价高，但买的人却很多，我们小区一个人去那边买房，好的楼层都是一房难求。”
“对呀对呀，那地方楼盘不错的，怎么会饿死呢？”陈莉就是想去那边工作的，但是听何思雅这么一说，顿时她又有些犹豫。
何思雅喝上一口茶水，也是不由分说道：“话说你们说的也没错，这地方楼盘是紧俏，可我就纳闷了，为什么我穷的吃土，而那些销售却赚得盆满钵满呢？”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话太大声，何思雅特地放低了语调，躬身向前，小心翼翼的道：
“我跟你们说，我们的销售经理，他入职的时候只有3万的积蓄，结果短短几年时间，给自己买了房，还帮妹妹付40万的购房款，你们说，他厉不厉害吧？”
“这么牛？”陈莉闻言，眼睛都直了：“我要是能有这本事，那岂不是要爽歪歪？”
何思雅摇头：“如果你真以为他是合法所得，那你可想多了。”
“难道销售经理在干违法勾当？”感觉这何思雅似乎话里有话，顾晨顿时好奇问她。
何思雅犹豫片刻，显得有些迟疑，似乎不敢跟顾晨明说。
卢薇薇也看出了何思雅心思，于是赶紧追问道：“何思雅，有什么你就说吧？我们是警察，难道还怕给你做不了主吗？”
“对呀何思雅，你就说说吗？你们经理到底是什么情况？几年时间就能买房，还帮妹妹付了40万的购房款，感觉这也太大神了。”
陈莉作为同行，似乎也没听过名门学府有这等高人，感觉自己地产圈是白混了。
何思雅黛眉微蹙，也是不由分说道：“好吧，那我就说说吧。”
谈话之间，餐厅的菜肴也悉数呈上。
陈莉拿起筷子淡笑着说：“我们边吃边说，都开动吧。”
何思雅夹了片牛肉塞入嘴中，抿上几口道：“依我看来，我们销售经理的猫腻，主要出在茶水费上。”
“茶水费？”顾晨似乎不太懂这个名词，感觉房地产行业，跟茶水费有什么关系？
卢薇薇也是一脸纳闷道：“难道你们经理还开了加茶馆，靠介绍顾客去店里喝茶赚钱吗？”
“哈哈，不是这个意思。”何思雅感觉顾晨和卢薇薇实在有些外行，似乎根本没听懂自己的意思。
但作为内行的陈莉似乎懂了一些，只是默默点头，没说话。
顾晨好奇，于是又问：“那你说的这个‘茶水费’，到底是什么意思？茶水费能让你们经理几年时间就买房？”
“嗯。”何思雅接过陈莉倒上的果汁，轻轻抿上一小口，这才又道：“起先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我们同一家销售公司，也分不同销售团体。”
“像我说的这个销售经理，其实他手下有一帮亲戚，也是做销售，他们抱团承包了许多销售任务。”
“要不是前段时间，她妹妹炫耀经理帮她支付了40万的购房款，我至今还蒙在鼓里呢，也就不清楚他们所谓‘茶水费’的猫腻，他们最终还是露馅了。”
“茶水费竟然这么赚钱？”卢薇薇感觉不可思议。
陈莉却是点点头：“可能你们不干房地产这行，很多东西都不清楚，一般是好的楼盘才会有这种所谓的茶水费，就跟买豪车一样，有时候你有钱都不一定能马上挑到心仪的豪车。”
“对，陈莉的比喻很恰当。”何思雅也是放下筷子，双手交叉，趴在桌上与二人解释。
“我不是说过吗？我们经理就是靠着向购房者索取巨额‘茶水费’，才让自己不仅买上了房，还帮妹妹付了房款。”
“而且他每月车贷也用‘茶水费’来还，公司十多名销售人员，都是他们自己的亲戚。”
“他们一般在楼盘销售期间，共同利用案场销售经理对房源销控的职务便利，以及销售人员对房源销售的职务便利，向客户索取额外‘茶水费’。”
想了想，何思雅又道：“一般是6000元至48万元不等。”
“这么多？”闻言何思雅说辞，卢薇薇惊得目瞪口呆：“那这么说来，如果我想要买一套心仪的房子，最多还得多支付48万才能买到？”
“嗯。”何思雅默默点头，道：“不然呢？你以为那些好卖的房子，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就销售一空？其实有很多门道。”
“我就这么跟你们说吧，我们经理和他的这伙亲戚团队，最多居然累计索取了400多万元。”
“啧啧，真的是疯了，难怪他能几年买房，合着这‘茶水费’真这么好赚钱？”卢薇薇感觉有点颠覆三观了。
至少在自己看来，这种阳光行业，竟然也会出现这种龌龊的行为。
顾晨也是频频点头：“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我们小区那人买房这么困难，原来都是这些人在捣鬼？”
“对呀。”何思雅默默点头，继续吃着盘中菜肴。
顾晨顿时放下筷子，沉思片刻，又问何思雅：“那按你这么说，只要我交了茶水费，那就能买到合适的房子？”
“差不多是这个道理吧。”何思雅似乎是饿极了，一杯饮料很快见底。
于是顾晨赶紧给她继续满上。
“谢谢。”何思雅淡笑一声，也是继续说道：“其实我们那边前些天，有个准备买房的张女士，她就四处看房。”
“到了上个月中旬，她听说我们这个楼盘很紧俏，就赶紧跑到售楼处去预约。”
“但是当时接待她的是我们经理的人，经理的亲戚就告诉那个张女士，现在已经没有房源了，如果已经购买的客户愿意转让，他会帮那位张女士关注着。”
“但前提条件也是有的，就是可能需要加一点钱。”
“这么直白？”陈莉闻言，表情也是相当复杂。
何思雅默默点头，也是一脸认真的道：“我也感觉很无解，本来是有房销售的，但好楼盘都在他们手里。”
“而且你们知道吗？这个张女士，竟然觉得原来的客户转让房屋，加点钱也是应该的，她并没有反对，还回家等着那帮人的‘好消息’。”
“不过，这帮人故意拖了两天，就打电话通知那个张女士，说现在有一套房子客户要转让，但是需要额外加12万元的更名费。”
“而且还特地关照这个张女士，这12万元，需要现金支付给转让客户。”
“那这个张女士真给了12万？”卢薇薇好奇问道。
何思雅点头：“当然了，这种好楼盘，一般都挺稀缺的，买到基本就是赚到，不存在降价一说。”
“所以那个张女士考虑了一下，觉得加12万她可以接受，便通过支付宝完成了转账。”
“结果在一周后，那个张女士与我们房产公司签定了购房合同。”
“事后，我们销售经理从中拿走了6万元，剩下的由他的亲戚所在的销售团队分赃。”
“就这样，我们这个楼盘很多购房者，其实都像这个张女士一样，通过加价才能买到房子。”
“其中我知道的一个，最高的购房者交了48万元的‘茶水费’，但这些钱，全部都进了这些人的口袋。”
顾晨认真听完何思雅的讲述后，这才道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觉得这帮人，共同利用案场销售经理对房源销控的职务便利，以及销售人员对房源销售的职务便利，索取他人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均属数额巨大。”
“而且这种行为，均已构成了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情节非常严重。”
何思雅一呆，赶紧问顾晨道：“那要判刑吗？”
顾晨微微点头，也是实话实说道：“按照你提供的情况来看，以及这些人索取财物的大小金额，我估计最严重的可能要判5年以上，轻者也得1年6个月不等。”
“这么严重？”何思雅忽然犹豫了起来，神情紧张的道：“我有一个关系不错的同事，跟他们就是一伙的。”
“平时她人也挺好，我原本也想去告他们，可这样看来，他们这帮人都得判刑。”
何思雅放下了筷子，也是努力搓了搓脸颊，有些左右为难道：“我不知道一旦告发，将是什么样的后果？”
她看了眼顾晨，赶紧又问：“那顾警官，有没有什么可以补救的措施？”
“也是有的。”顾晨微微点头，给出建议道：“主动把‘茶水费’退了，并且承诺以后诚信销售，或许还能获得一些宽大处理，毕竟这种违法的勾当，不要以为法律管不了。”
“好。”听闻顾晨的说辞，何思雅赶紧又道：“那我今天就跟我那个朋友通通气，感觉她应该捞的茶水费不多，我想让她悬崖勒马。”
……